各自收拾停当,坐下喝茶,李纨早叫人备了些时令瓜果,都是用井水拜过的,放在玉盘里,让众人吃。只见湘云和宝玉都不似早间那般亲密多话,便笑道:“云丫头和宝兄弟到底脾气相近,早间都性急要做诗,这会子倒都安静下来了!”
探春姐妹原在黛玉处看着湘云红了眼从宝玉处回来的,倒知道缘故,这会子见湘云宝玉都有些沉默,忙用话带了过去。湘云宝玉才渐渐的回复过来。
香菱原就羡慕别人会做诗,这会子倒很有兴头的问什么韵、什么题。
李纨笑道:“我想这是咱们诗社的第一社,又在盛夏。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咱们园子里的荷花就很好,你们何不就咏起它来来呢?”
黛玉笑道:“稻香老农都这样说了,我们可有什么不依呢。还要请菱洲限韵呢!”
迎春便笑道:“这么着,我想这头一社就不限韵了。但凭各自喜欢吧!”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诗竟是一首七言四句古诗,递与众人看了。
李纨笑道:“这样就好,现在就随你们做来交我品评就是了!”
惜春因叫丫头拿了纸笔来,又命丫鬟点了一枝梦甜香,众人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
独黛玉折了根柳枝,倚在窗前凝望远方,默默想念起水溶来。
只一会子工夫,大家都已得了,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李纨看时独少了黛玉的,因来催正在窗前发呆的黛玉。
黛玉脸儿微红,恍然笑道:“你们都有了?我看着这窗外的桑榆好浓荫呢!”说着,提笔一挥而就,递给迎春。
一时迎春也誊好了,李纨方与众人等从头看道:绿是阔叶红是花,艳骨清姿竟奢华。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怡红公子。
朵朵香雾醉眼芳,枝枝冷翠遮曲塘。称羡不甘输颜色,卷帘朱楼试红妆。蘅芜君。
浊浊污泥出清骨,炎炎夏日助芬芳。闲庭曲槛多丽影,流水空山满余香。枕霞旧友。
满池绿蜡随风卷,千朵红妆映日开。凌波绰约香万里,解怜还待故人来。慕莲者。
庭院深深蝉声暄,碧波层层出婵娟。红妆绿裙摇清影,无语寄慰徒凭栏。蕉下客。
花绽新红叶凝碧,影醮香泉冷胭脂。晓风难散愁千点,长日寂寥梦依依。潇湘妃子。
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李纨才要品评,就听太太打发了玉钏儿来找宝玉去有事要问。
宝玉才放开的心绪双纠结起来,只得闷闷的往外走。宝钗也笑道要回去看看妈,便同宝玉一起出了园子。
一路上宝玉只顾走路也不说话,宝钗也不急不恼,只笑吟吟地跟着宝玉来到王夫人处请安问好。
王夫人因问宝玉道:“怎么听说老爷才带了环儿去东平王府应酬了,你怎么没跟去?”
宝玉道:“老爷没叫我,我如何跟去!且我也不想见那东平王!”
王夫人气道:“你怎么越发糊涂了,好歹在老爷跟前打起精神来,多跟着老爷出去会会那些为官做宰的总没坏处!瞧瞧现在老爷都不带你出去会客了,环儿倒比你出风头了。”
宝玉只静静的听着,不说话。
宝钗也笑道:“宝兄弟还是这个性儿!如今大了,你就不愿意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作宦的,谈讲谈讲那些仕途经济,也好将来应酬事务,日后也有个正经朋友。那东平王家权倾朝野,纵不喜也是得罪不起,也要周旋往来才好!”
宝玉笑道:“宝姐姐贤良淑德,芳名远播!倒是很懂这些应酬上的事,怪道听得说东平王世子想娶宝姐姐的!”
一句话说的宝钗脸儿通红,忙道:“哪里有这种事?宝兄弟是从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呢!”
王夫人初听宝玉的话也一惊,又见宝钗绝口否认,便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的儿,又听谁胡说的?你还不明白么。娘娘端午的节礼,你俩个才是一样的。就等向老太太开口了。东平王家再好,你宝姐姐也是看不上的!”
宝钗脸儿通红,原就心虚,忙就趁机说妈妈有事找自己商量,逃离了王夫人那里。
宝钗为何心虚脸红,难不成宝玉说的竟是真的!确是真的呢。
话说薛蟠整日在外头花天酒地,哪里知道妈和妹妹在贾府里做的那些事,更不知有毒燕窝之事。突然间见自家被免了皇商的身份,不知原因,想着素日该打点的都打点了,怎么好好儿就被免掉呢。因四下托人打听原因,却从贾珍那里听说是北静王家奏的本。
薛蟠只不信,回来说与薛姨妈和宝钗听,道这北静王不通的很,纵是看在黛玉舅妈的面上原该帮着些,怎么反而害咱们家呢!因抱怨道:“妈和妹妹素日常在老太太林姑娘跟前说亲道热,怎么竟是热脸贴着冷屁股了。究竟是怎么处的?人家一点子情份脸面都不念!”
薛姨妈一张老脸倒不见什么羞愧,只见宝钗又急又羞,便气道:“还能怪谁?还不是你素日不用心,店铺里的东西被伙计们以次充好,你爹留下的一点子家业都快被你败光了,你还有脸来怪我们。”
宝钗流泪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又不是王府家的女儿,整日介陪着笑脸说好话儿,有脸没脸又由不得我做主。都是哥哥素日不用心在铺子生意上,被人抓住了短处,倒来怪我!”
薛蟠见妈和妹妹又气又哭,一时也悔自己嘴快了,忙对着宝钗和薛姨妈作揖道:“妈和妹妹别气了,原是我的过儿,倒来胡说惹妈和妹妹生气。”
宝钗气道:“哥哥也不用做这些象生儿,我知道你的心里多嫌我们两个,是要变着法儿叫我们离了你呢。”
薛蟠忙笑道:“妹妹这话从那里说起,我都没地立足了。妹妹从来不是这样多心说歪话的人。”
薛姨妈忙骂道:“你最是个无事乱咬人的,素日这家里店中你妹妹替你操了多少心,你倒好意思乱怪你妹妹来。”
薛蟠忙笑道:“是我犯浑了,一时着了急。这也没什么,如今宫里有娘娘,妈什么时候托姨妈去求娘娘给皇上吹几句枕边风,再把咱们家的皇商身份给还回来不就得了。”
薛姨妈点头道:“正是这话呢,你姨妈已和娘娘说了,只不知成不成呢!”
宝钗道:“不管成不成,哥哥也得多放些心思在生意上,再不能在外头胡乱喝惹事了!”
薛蟠笑道:“妈和妹妹放心,从此后我再也不去吃酒闲逛了,正经收心在生意上,不教妈和妹妹再为我操心了。”
薛姨妈笑道:“你要有这个横劲,那龙也下蛋了!”
薛蟠只笑着又逗了宝钗说几句话方出去了。
薛蟠这番出去果然不去外头花了,只整日和贾珍一起,或到东平王府,或在一起斗牌听戏,不一而足。
这日薛蟠兴兴头头回家来嚷着叫妹妹来有好消息。
待到薛姨妈宝钗来了,薛蟠方笑道:“妈,妹妹,今儿带个好消息回来,你们听了一准高兴。”
因道最近常到东平王府去,结交了东平王,东平王答应照顾家里铺子生意,若有机会还要在皇上跟前保举咱们家再得皇商的身份。
薛姨妈听了十分高兴,道:“你果然转了性了。”
宝钗听了倒是淡淡的,不大相信。
薛蟠又笑道:“那东平王听说妹妹容貌出众,在娘娘省亲时又做得好文章,心里爱慕的很!说要寻个日子请妹妹到那王府里去逛逛呢!”
宝钗听了心中微有所动,倒是薛姨妈高兴的道:“真的?难不成那东平王看中你妹妹了,或想配给他儿子不成?我的儿若也做了王妃,可要把林丫头的气焰给压下去了,才解了我心中那口闷气呢。”
宝钗听了脸上不见喜色,心中却幻想起自己做王妃的风光荣耀来。
薛蟠笑道:“呵呵,若说起来妹妹这样美貌多才当个王妃自然容易,只那东平王世子已娶了妻了,妹妹只得当个侧妃了。”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王府家,便是个侧妃也比常人家的正头夫人有脸面。”说着抚着宝钗的肩笑道:“我的儿,如何,妈给你说的话没错吧!”
宝钗只淡淡地道:“妈别想的容易,还没影子的事,不值这样高兴的。焉知不是人家王爷客套随便说说的呢。”
薛蟠却笑道:“妹妹还不信,我这阵子倒是天天和东平王世子在一起,这话可是那世子亲口跟我说的,那天珍大爷也听到的。”
宝钗红了脸道:“怎么你们爷们在一起随便就说起别人家的女孩儿来了!也不怕坏了人家的名声!”
薛蟠笑道:“妹妹放心,那珍大爷也不是外人,我能结交上东平王还多亏了他呢。”
薛姨妈道:“这件事对外谁也不能说。千万不能让你姨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