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晨,我巡视花园,一切如常。房门附近,我仔细地查看花园小径是否有脚印,结果一无所获,不知昨晚是不是一场噩梦。?
只是在唤狗的时候,我发觉确有事情发生。直到我走到狗舍前,狗都不愿出来,蜷缩在一个角落动也不动。我好言好语地安抚着,它才终于钻出来了,神色畏畏缩缩。我轻抚着它,注意到其腹部左侧有块斑绿。细看之下,发现皮毛都已烧掉,露出焦糊的血肉。斑点形状很是怪异,宛若一只大爪,抑或是手印。
我若有所思地站起来。目光飘到书房窗户。太阳正在升起,阳光洒在被熏黑的角落里,看起来红红绿绿,很是诡异。啊!这绝对又是一项证据。我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个恐怖的东西。再看看狗,一下明白了它身上如何落下那可恶的伤痕——而且我明白昨晚看到的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难过瞬间涌上心头。帕博!蒂佩!如今又轮到这只可怜的狗!……抬眼一看,它正舔舐着伤口。
“可怜的家伙!"我喃喃道,俯身拍了拍它的头顶。它站起来,闻闻我的手掌,忧郁地舔了几下。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便走开了。
晚餐后,我又去探望狗。它看上去很安静,不想离开狗舍。姐姐告诉我,它整天都不愿意吃东西。说这话的时候,姐姐似乎有些困惑,不过没有丝毫惧意,显然并未觉察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喝过茶后,我再次去瞧狗。它似乎情绪不佳,躁动不安,坚持待在狗舍里。晚上锁门之前,我把狗舍从墙边移开,放到能从小窗户看见的地方。我想过要不要把它带进屋子里过夜,不过还是把它留在了外面。不管怎样,房子里难道比花园更安全?帕博当时就在屋子里,可还不是……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从昨晚八点开始,我就透过书房一侧的小窗注视着狗舍。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后来我实在太累,无法继续盯着,就上床睡觉了……
整个晚上,我翻来覆去,无法安睡。确实有些非比寻常。不过临近清晨时分,终于睡去,睡了几个小时。
我起得很早。早饭过后,便去看狗。它很安静,闷闷不乐,也不肯走出狗舍。我真希望附近有个兽医。要是有,我一定请他来治疗这可怜的家伙。它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却一直在喝水,饥渴地舔喝着。这让我稍微安心一些。
天色渐晚。我待在书房里,像昨晚一样注视着狗舍的情况。通向花园的门已经拴紧。我暗暗庆幸窗户焊有栏杆……
夜间——已过凌晨。直到现在,狗都很安静。透过左边的侧窗,能隐约看见狗舍的轮廓。终于狗有了动静,链子传来叮呤当啷的响声。我迅速朝外瞧去,看到狗又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一团荧光自狗舍中映射出来。而后,光斑消失了,不过却随着狗的移动再次映入眼帘。我有些茫然。狗似乎静了下来,纹丝不动地趴着,光斑清晰可见,形状似曾相识。我略作思考,想了起来,这不就是一只手上的五指吗?分明就是一只手的样子!狗腹部那可怕的伤痕就是这个形状。这肯定是见到的那个伤口。天黑后居然能发亮——为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冥思苦想……
突然,花园里传来响声。我浑身一激灵。声音在靠近,啪、啪、啪。我背脊发凉,头皮发紧。狗躲回狗舍里,恐惧地呜咽着。它一定是转身背对着我,因为现在看不见发光的伤口了。
屋外,花园里静悄悄的。我满心畏惧地侧耳倾听。一分钟,又一分钟。又响起‘啪,啪’的脚步声。似乎离得很近了,像是从石子路走来,步伐稳健从容。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我站起来,一动不动。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门栓被缓缓抬起。我只觉得耳畔回响着吟唱声,脑袋沉甸甸的——
门栓“当”的一声掉回栓扣里。我猛地惊醒,双耳嗡嗡作响。之后,四周一片沉寂,我站着久久不敢动弹,直到双膝倏地颤抖起来,只好赶快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震慑心魄的恐惧感渐渐散去。我依旧呆坐着,似乎丧失了行动力,而且异常疲乏,只想一觉睡去,眼皮上下打架,半睡半醒,我发觉自己不断地睡着又惊醒。
过了些时候,我迷迷糊糊感觉到有根蜡烛忽明忽暗,来回摇曳。当我清醒过来时,它已熄灭。房间里十分昏暗,只剩一根蜡烛还在燃烧。这种昏暗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不再因此感到恐惧,一心想的只有睡觉、睡觉。
忽然,我在寂静之中蓦地惊醒——全然清醒。我敏锐得觉察到有某个神秘的东西就在身旁,它的存在强烈地令人窒息。恐怖凝结了所有的空气。我蜷缩着身子坐着,全神贯注地聆听。没有声音。自然界似乎也消融了。接着,沉重的宁静被诡异的风啸打断,大风横扫整栋房子,而后朝着远方去了,声音渐渐消失。
我环视着阴暗的房间。远处角落里有座大钟表,旁边漂浮着一个高大黑暗的影子。我胆战心惊地盯着它,片刻后松了口气,什么也没有。
接下来,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为什么不离开这里——这座神秘恐怖的房子?答案昭然若揭,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沉睡之海的神奇景象——在那里,经历多少年悲伤的分离,我与她得以相遇。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持住在这里。
从侧窗向外望去,夜色浓重。视线起落,扫在房间内一个又一个幽暗的摆设上。我猛地转身朝右侧的窗子看去,窗户外面的栏杆那里有什么东西。弓着腰再一看,顿时呼吸急促,万分惊惧。一张模糊的大猪脸贴在栏杆外面,脸上还跳动着耀眼的绿色火焰。是出现在竞技场里的怪物。它的嘴抖动着,发着磷光的口水不断地流出来,两眼瞪着屋子里,神情无法揣测。我僵直地坐着,不敢动弹。
怪物开始移动,缓缓地转向我,猪脸一点点扭过来。它看见我了。两只巨大、野兽的眼睛穿过幽暗,盯着我,我不由汗毛竖立。与此同时,却敏锐地注意到一个不相干的细节,遥远的星星被这张大脸遮挡,看不见了。
恐惧感又一次席卷全身。我竟然毫无意识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有什么东西强迫我走出门,进到花园里去。我祈求这一切停下来,但毫无办法。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占据我的意志,我缓缓往前走,内心万般抗拒和不愿。我无助地环顾周围,眼神定在窗户边。猪脸消失了。“啪、啪、啪”的脚步声又响起来,声音停在门外——我就要被迫打开那扇门了……
短暂的安静后,马上又传来一声轻响。门栓正被慢慢抬起。我绝望了。我绝不再往前一步。拼劲全力想转过身子,但不行,身后好像有堵无形的墙,无法退后。我惧怕之极,禁不住痛苦地大声呻吟,声音吓人。门栓又嘎啦嘎啦响起来,我颤栗不止。我努力地反抗,挣扎着后退、后退,根本没用……
我机械般地走到门口,眼睁睁看见自己的手抬起来打开顶部的门栓,完全背离我的意志。就在开锁的时候,门剧烈地摇晃,从门缝似乎钻来一股霉味。我在无声的反抗中缓缓地拉开门栓,“咔哒”一声轻响,门栓自槽缝中落了出来。我不禁浑身颤抖。还剩两道门栓,一根在底端,另一根较粗的横在中间。
将近一分钟,我的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强迫我解开门栓的力量似乎消失了。突然,脚边传来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声,低头一看,震惊得无法言喻,我的脚正把底端的门栓推开。绝望无助席卷而来……门栓发出一声脆响,开了。我摇摇晃晃站不稳,紧紧抓住中间较粗的门栓。一分钟过去,有如永恒,又一分钟……上帝啊,救救我吧!我正被迫打开最后一道门栓。决不能打开!我宁可死,也不愿意给门另一侧的恐惧之源开门!真的无路可退了吗?……上帝拯救我吧,门栓已经在槽缝中半开了!我惊恐地沙哑尖叫,门栓开了三分之二,而不受控制的双手还在继续,把我引向毁灭。在我的灵魂和那东西之间只剩最后的间隔。我再一次浸没在极致的恐惧里,不禁厉声尖叫,拼命地扳扯着双手。眼睛似乎失明了。黑暗降临在我身上。体力渐渐不支,这倒也算是救了我。我双膝瘫软,门发出巨大短促的撞击声,我的意识渐渐抽离……
我在地上躺了有好几个小时吧。苏醒之后,最后一支蜡烛已经燃尽,房间里漆黑一片。我无法起身,浑身发冷痉挛。不过头脑恢复清明,再没感受到邪恶力量的存在。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摸索中间的门栓,重新把它插好,接着把底端的门栓也插好。这会儿,我已经能站起来把最顶端的门栓也插上。做完这一切,我跪在地上,摸索着家具朝楼梯爬去。这样一来,窗外的东西就看不到我了。
爬到对面的门,马上就要离开书房,我紧张不安地回头瞥了一眼窗户。夜色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但也可能只是我的臆想。我进入走廊,走上楼梯。“走进卧室,我爬上床和衣而卧。同时,将床单被褥一股脑全部盖在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了些。虽然无法入睡,但被单堆在身上增加些温暖也是好的。我试着回顾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过,虽然毫无睡意,也无法连贯思考。
天快要亮了。我不安地翻来覆去,还是无法入睡。过了一会儿,我爬下床,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清冷的黎明悄然爬进窗户,房间显得如此不适而陈旧。真奇怪,住了这么多年,我从未留意过这地方居然这么破旧阴暗。我思索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楼梯底部传来响声。我站在卧室门后仔细一听,是玛丽在宽敞老旧的厨房里准备早餐呢。真没劲,我一点都不饿。不过我继续琢磨玛丽的事情。这房子里的怪事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影响。除了大坑冒出猪脸怪物那次之外,她仿佛不知道发生过非比寻常的事。和我一样,她也上了岁数,不过我们两人的生活几乎就像平行线,是因为我俩没有共同语言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我们不喜与人相处,更喜独自安静?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这时候,我的注意力就能分散些,不再去想昨晚的恐怖经历。
过了许久,我来到窗前打开窗子一望,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空气虽然寒冷,却沁甜清爽。头脑逐渐清明,我心中第一次充满了安全感。情绪好了一些,我下楼走出屋外,到花园里看看狗。
走近狗舍,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跟昨晚在门前闻到的气味一样。我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呼唤着狗。它却理都不理。我又叫了它一声,往狗舍里扔了一块小石头。狗不安地移动着。我再次叫喊它的名字,不过没有走近。这时姐姐出来了,与我一同哄狗出来。
不一会儿,可怜的小家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钻出来。大白天的,它站不稳似的左右摇晃,傻乎乎地眨着眼睛。我发现它身上的伤口变大了些,确切地说是大了很多,蕈状泛着白光。姐姐前去抚弄它,我连忙阻止她,并解释说这几天最好不要离它太近比较好,毕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了,最好还是小心些。
不久,姐姐走了,端回一盆奇形怪状的食物。她把狗粮放在地面上,我用一根灌木的树叉把食盆挪到狗前面。虽然肉味喷香,狗却正眼都不瞧一眼,缩回狗舍里。饮水槽里还有水,我俩交谈一会儿便回屋了。姐姐分明很是困惑,不知道狗是怎么回事。我看在眼里,却不能告诉她这样疯狂的事实,即便暗示也不行。
白天平静地度过了,夜晚降临。我决定再试一次昨晚的实验。这样做或许并不明智,但我决意如此。不过,这次我做了充分的准备,在三根门栓后都钉上了坚固的钉子,这样通向花园的门就打不开了,昨晚那样的危险就可以避免了。
从十点到凌晨两点半,我一直专注地望着外面。什么都没发生。后来,我迷迷糊糊地回到卧室,很快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