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醒来,天色依旧昏暗。翻了几次身,想要再度入眠,却睡意全无。头微微有些痛,身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我随即放弃睡觉的念头,伸手摸索火柴。把蜡烛点上读会儿书,或许就能睡着了。我四下摸索着,终于触到火柴盒。可我抽开盒子时,当即吓了一跳。一块冒着磷火的光斑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伸手摩挲了一下,它就在我端着火柴盒的另一只手腕上。心中隐生警觉,我飞快地擦亮一根火柴,定睛一看,手腕上只有一点划痕。
“幻觉!”我嘟囔道,松了口气。火柴燃到根部烫到手指,我迅速把它丢开。而后,就在我摸进盒里去取第二根时,光斑又出现了。我瞬时明白这不是幻觉。点着蜡烛,开始更仔细地查看手腕的划伤。划痕周围是淡淡的绿色。我有些茫然无措,心中焦虑不安。后来,我记了起来。竞技场的怪物出现的次日清晨,狗舔过我的手,就是有划痕的这只手。当时没留意,居然到现在才发现。我顿时惊恐失色,狗的伤口在夜色中荧亮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恍惚中,我摸到床沿坐下,试着思索前因后果,却是不能。头脑已然停止了转动,空有恐惧占据着整个躯壳。
时光静静地流逝。我曾站起来自我安慰说这一定是搞错了。只是徒劳。我内心对此深信不疑。
一小时又一小时,我静坐在黑暗之中,无助地颤栗着……
白昼降临,而后离去,夜色弥漫开来……
这天清晨,我开枪打死了狗,把它埋在灌木丛里。姐姐被我吓坏了;可是我已绝望。况且这样做也无可厚非。狗身上的爪形伤口正在扩大,几乎覆盖了左边整条身子。而我手腕上的伤口也眼见着扩大。我数次发觉自己在喃喃祈祷——念叨着从小学会的字眼。主啊,万能的主,求您救救我吧!我快要发疯了。
六天了,我一点食物也吃不下。夜晚又降临了,我坐在椅子上。啊,主啊!是否还有人与我一样遭受这样的恐惧?我胆战心惊,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煎熬。光斑爬满了我的右臂,还有右侧的身子,开始爬上脖子。明天将会吞噬我的脸。我将化为一堆行走的腐肉。除此以外,别无他选。我无意中瞥过房间另一侧的枪架,萌生出一个想法。我又重新看去——心中五谷杂陈。就这么决定了。主啊,无所不知的主,您一定知道,死亡也好过这样丑陋的活着,啊,死亡比现状好过一千倍。我现在还算是个人吗!主,求您原谅我吧,我无法这样活下去,无法面对自己,无颜存留世上!没有胆量这样活下去。没人帮得了我——也没有任何法子可想。死亡,至少能使我逃离最后耻辱恐怖的一刻……
我一定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感到很虚弱,而且,噢,如此痛苦,无比痛苦和疲累——好累。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令我头昏脑涨。听觉倒是异常灵敏。我还是坐一会儿,思考一……
嘘!地底下是什么声音——就在地窖里,“嘎嘎,叽叽。”天啊,是橡木活板门打开的声响。是谁在开门?笔尖划在纸上,笔触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得听听……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奇怪的“啪、啪、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主啊,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是个老人啊。门把手开始扭动。噢,主啊,救救我!主啊——门慢慢地开了——什么东西——
日记戛然而止。[1]
注释:
[1]手稿上未写完的句尾能大致辨认出一条极细的墨痕,说明当时笔尖曾经长长地划过纸页。可能,是因作者极度惊惧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