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丐帮里流行唱数来宝。您听,他跟铺子门口儿唱:“老爷您,菩萨心,日日里,进斗金。”掌柜的听高兴了,赏俩子儿。后来,数来宝冲出丐帮,成了独立曲艺品种了。这不,有一人说唱的,也有两人对唱的,合辙押韵,字数工整对称,断句以六字“三、三”,和七字“三、四”为主,在二句、四句、六句处都可换韵。一般是打竹板儿唱,像老曹有条件,使牛骨头更气派。
《脆弱》的石头
嗨!这一声吼,震得耳根子疼。您寻声儿望。好家伙,一块一米见方,有拳头那么厚的大石头板子,碎两半儿了。有人怀疑,上台对石头进行考察:一摸、二搬。呵,货真价实。
这大力士是谁呀?傻王。您看,一脸的憨相儿,五大三粗,好像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就爱跟石头过不去。无论身上压石头,空手打石头,都是石头倒霉,他完好无损,连皮儿都没蹭着。
《花狗熊》穿黑袄
他不论冬夏都穿黑袄?不介,夏天不是。来,对着相片儿找。找谁?一矮矮胖胖的,满脸涂着锅底灰,发型像锅盖,黑衣黑裤,黑补丁摞着花补丁,偶尔爱愣神儿……他就是“花狗熊”吗?可不,浑身乌黑,就露俩眼睛,身体又短又粗又壮。叫个“花狗熊”还真不抱屈。只不过,真熊可不跟自个儿身上打补丁。
“熊”边儿上是他媳妇儿,披红挂绿,脸上也画的乱七八糟,头上挽着发髻,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每天大清早儿,俩人儿就从家出发了,这一路上扭着、唱着、耍着,就奔天桥儿来了。等到了地儿,身边儿已经不少人了。
乖熊《大黑》和师傅
假狗熊,没啥。还有真的是吗?可不,当年天桥儿还真有一家伙,长着黑毛,白脖子,嘴挺长,跟在它师傅的背后,低眉顺眼,叫干什么干什么。“大黑”不是闲熊,人家靠自个儿本事吃饭。您看,磕头、作揖、拿大顶、钻火圈儿、蹬木桶……末了,挺直了它的熊腰,敲锣打鼓的转圈儿要钱。那年月儿里,除了抓耗子的猫、看家的狗,老百姓可实在很难看见什么动物了。这好玩儿。
“大黑”的师傅是个杂技艺人,叫程傻子,他很会顶碗。您看,碗要顶脑袋上,但不能用手摞。对,搁脚踢,一个、两个……十三个,瓷器磕着瓷器,脆生生儿的响。挨着脑袋的碗最大,往上一个比一个小,等十三只碗摞得了,就是一袖珍攒尖儿宝塔。
铁鼻钢牙耍中幡
天桥中幡三丈三,错过您可别叫冤呐。十米多高的大杆子?可不,两根竹竿接的,重量大于三十公斤。这么重呢?您看竿顶儿上那些行头。好么,绸子大旗,有的还吊着五色圆伞,叮叮当当响的,是缀的铜铃儿。早年间,帝王阅兵、打猎时候儿,都扛着它。对了,当王旗使,容易随风摆动,本名叫大执事。
举着,比谁举的时候儿长?那有什么好看的。中幡儿得舞起来,又抛又落。等它落下来时,耍幡儿的可以用身体的任意部位接住它。然后,叫1幡儿跟自个儿的头、肩、臂、手、胯、膝、脚等身体部位游走。幡竿落地就输了。瞧,王小辫来了。您算算,把幡儿抛出,到幡儿落下来,就那么几秒功夫儿,他不怕砸,嘿,鼻梁骨、牙齿,全能接幡儿。那大家伙跟他手里,着了魔似的,倍儿听使唤。您看,金鸡振翅、猛虎归山、童子朝佛……可不,接招儿姿势好看着呢。
这个游戏,早先只在宫里玩儿,咱都瞧不见。可是,王小辫儿的本家哥哥在清宫中练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他也学会了,老百姓就开眼了。
画上的鸟儿飞马儿跑
真神奇?瞅见没,那口小铜钟,亮的能照人儿。敢情,都是它干的。可不,摆一小桌子儿,一头儿放钟,另一头儿有几张画儿。您看,有鸟、兽、车、马,全用木板裱着。画儿上的东西映在钟上。您来了,钟转起来。呵,车“疾驰”、马“飞奔”、鸟在天上“飞”了。回头,还让您往钟里头看。干嘛呀?照镜子。这一看,您乐了。怎么?五官全错了位了。耍金钟儿的,最早给天桥儿引进了“动画片儿”。
还是天桥儿八大怪
清末民初那些年,打仗、投降,鸡飞狗跳,天桥儿都散了摊子了。八年抗战一结束,人们又怀念起天桥儿的好处,演的看的都回来了。民国到新中国成立之前,天桥儿最末一代八大怪,陆陆续续出现了。这会儿,除了传统的说、唱、气功、戏法儿,还引进了拉洋片儿。八位载入史册的艺人是:焦德海、大兵黄、云里飞、赛活驴、顶砖的拐子、沈三、大金牙和蹭油儿的。
《焦溜》相声
饿,也不能吃相声呀。不吃,就是听的忒高兴了。您看,焦德海老先生来了,边儿上是他的老搭档,刘德智先生。焦和刘,当时被戏称为“焦溜”儿,大家伙儿特爱他们。焦老先生和郭全宝老师、郭启儒老师,都是同门师兄弟儿。他可棒了,基本功扎实,至少会说二百多篇传统段子呢。
您听:乾隆年儿,乾隆年儿,遍地都是银子钱儿。乾隆年儿,笑呵呵,一个制钱俩饽饽。焦先生的段子,口儿干净,包袱儿含蓄幽默,耐琢磨。来,再给您播一段儿可乐的。说:“我”清明节祭扫去,到了地儿却找不到亲人“住地”了。天呐,丢人不能跌面儿。呵,那儿有一大的,硬说那就是。边儿上一人忍不住了:别套近乎了您!告诉你,那是我们家的骆驼,去年搁这儿的!
焦先生弟子十五人,其中张寿臣、绪德贵、李寿增等人在相声界均有不小的建树。
愤恨大兵上头条
一九四几年的报纸上,有一个人频繁曝光。您看这照片儿:“青锻帽儿、紫马褂儿、花白胡子胸前飘;手持红油葫芦;颈挂念珠;怒目圆瞪、慷慨激昂状”。为什么老是拍他呀?其实,这人在天桥儿就是一卖姜糖的,名叫大兵黄,照片上的红葫芦就是他的糖罐子。但是,他卖糖没出名儿,倒是“骂街”一举成名,上了报了。
早先大兵黄真是当兵的,最后一回跟张勋上了贼船。后来,张勋落魄了,他也失业了。总得活命吧,拿出家传的秘制姜糖片儿,来天桥儿讨生活。吆喝点儿什么呢?跟着部队走南闯北多年,他经历较丰富,什么小道儿消息都听说过,正好派上用场了。他骂街有学问,尽量往远了倒,贪官污吏数落一遍,但不作践老百姓。
“尽阅人间不平事,破口大骂鬼魍魉”。不过,大兵黄偶尔也念念《三字经》,一天下来,说得口干舌燥,糖基本能卖了了。
大金牙的西洋景儿
“往后瞧,又一篇儿……”瞧什么?瞧西洋景儿,又叫拉洋片儿。您看,一个大木头箱子,里头装着画片儿。这不,有历史事件、时事要闻、民间故事,也有风景画儿等等,故事情节通常完整。箱子主人在外边儿拉绳子,操纵画片儿的滚动,还要配合洋片儿的内容进行讲解、演唱。您在长条板凳上坐下来,箱子前边儿有放大镜,您往里头看,里边儿亮着灯呢。
跟天桥儿看西洋景儿,您找大金牙。他的木箱子前头能坐五个观众,关键是唱功好。大金牙有一面小鼓儿、一个铜钹儿用来敲打,配乐,他嗓音洪亮、吐字还清晰。大金牙编的唱词儿简单、上口,明白如话。您听听:“光绪二十六年六月里,北京闹起了义和团……八国联军闻风丧胆,体如筛糠吓破了胆”。
大金牙还有个得意门生,年纪不大,没事儿也镶了颗金牙。大小两颗金牙合作创作的一部分画片儿和唱词儿,向市民普及了历史知识,宣传了爱国主义的思想,在那段艰难岁月,也激起了老百姓心里的层层涟漪。
全国冠军沈三
什么冠军呀?摔跤,摊儿上摔出来的。这怎么话儿说的?您看,康熙爷不容易,八岁的小人儿就承了大位了。偏偏,鳌拜先生总来捣乱。末了,鳌大人栽了,栽在了“布库”手上。康熙爷这才夺回了实权。您说,这事儿谁的功劳最大呢?可不,“布库”。随后儿,他们成了几代清帝的保镖,是护驾的主力军。这到底是个什么职业呢?其实,就是清朝的摔跤运动员,又叫做“扑户”。按照水平高低,“布库”还分了一、二、三等。
有了上头的垂青,摔跤运动在清朝很流行,每年腊月儿里朝廷都要举办赛事。您看,我方“布库”迎战蒙古壮汉,获胜的“布库”直接晋升为“御布库”享受国家特殊“津贴”。清政府设有专门儿的善扑营,培养跤手。后来,大清国没落了,善扑营解散,吃朝廷俸禄的“布库”们,一时间衣食无着,纷纷来天桥儿撂地儿卖艺了。皇宫里出来的国跤手们,终究技艺不俗,老百姓看的津津有味儿。
天桥的跤手,能叫上名儿有三十多位,沈三是一个。能耐跟沈三差不多的还有一人,名叫张狗子,此人后来去了天津发展。嘿,沈三都没对手儿了,天桥第一了。骄傲了吧。哪儿啊,赔本儿赚了吆喝。这怎说的?因为沈三不是这行里的人,人家是一回民,就住在牛街上,靠卖牛肉营生儿。那?实际上,沈三小时候是拜过摔跤师傅,在这上头也有些灵性,可是没进过善扑营,全当业余爱好了。年轻人,虚心好学,还挺仗义,倒是玩儿来玩儿去的结交了不少朋友。有一年,沈三相识的一个老“扑户”在天桥儿卖艺,因为年纪大了总遭人挤兑,生活十分艰难。沈三看不下去了,怎么办呢?得,我上吧。于是,常常带着小兄弟儿上场表演,就为给老人家捧场助威。结果自己的生意倒没顾上,牛肉怎么推出去的,又怎么推回来了。但是,天桥头一家儿正式的跤场是他办的。
沈三的腿功好,人机灵。这么说吧,一块皮球那么大的石头,被他踢了一脚,您就追着石头跑吧。呵,好几十米出去了。上世纪三十年代,南京举办第五届全国运动会,有摔跤项目,沈三不但参赛了,而且一举夺冠。后来正经的牛肉营生儿不好好干,他又下海了。干嘛呢?卖药,专治体虚无力之症。
蹭,蹭油儿
“蹭、蹭、蹭啊,蹭油的呀;掉、掉、掉呀,油儿掉啦!”干嘛呢?这是一卖药皂的,一卖好几十年。他呀,背着一个铁皮箱子,跟街边儿一戳,专门儿盯着大家伙儿的衣裳看。为什么?看商机呀!您想,出了家门儿,衣服上挂着油渍——可不,有点儿跌份儿。
于是,蹭油儿的只要发现“目标”,就追上去。瞅瞅,自家炮制的药皂,蘸水——涂药皂——抹布擦。好家伙,油星儿没了,干净。蹭油儿的很和气,您买他一块儿药皂,他高兴;您要没兴趣儿,他也不强买强卖。他爱逗小孩子,每次都抓着他们不放,一脸笑嘻嘻的,洗干净了还教他们喊“蹭油儿的给我蹭油儿了,蹭掉喽”。孩子们喜欢的一遍一遍喊,好么,做了活广告了。
笑掉了牙的《云里飞》
瞧见没,人民群众呼啦啦全围上来了,就冲地上这几行白沙大字。写什么了?您看,“平地茶园,风来吹,雨来散,今天挣钱明天吃饭,人歇工,牙掉队,肠子要跟着活受罪。”谁说的?云里飞。怎都叫一个名儿啊?不介,给老佛爷演戏那个是“老云里飞”,眼前儿的是老爷子的儿子,十岁就跟着父亲在天桥儿卖艺,那也是多才多艺的后生,可没给他爸爸丢脸。所以,后来自己掌门户了老名号也没改,人家照旧是天桥儿一等一的红人儿。
云里飞他会唱京剧,但不好好儿唱。您听听,南腔北调,还要抖个“京剧包袱”,逗大家伙儿开心。这种独门唱法,当时称为“滑稽二簧”。云里飞不但能说、会唱,手还挺巧,自己能做戏服,他能把五颜六色的香烟盒子拼成乌纱帽,面口袋改朝服。唱词编得也新鲜,老百姓开眼了,看得那叫个高兴。一件衣服在他身上能穿出花儿来,说和尚是和尚,说秀才是秀才。总归还是演技好。
听云里飞讲笑话儿,逗乐儿,这还都不是最好的。还会什么呀?嘿,他在戏剧上的造诣,几乎少有人能及。人家一人会演生、旦、净、末、丑各种不同角色。您看,从君临天下的古代帝王到穷困潦倒的街头丐帮,演谁像谁。那些年,云里飞收过一些女弟子。像周艳芳、李淑卿、刘毓荣、王丽芝等人,从老旦唱到青衣、花脸,那都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京剧舞台十分活跃的角儿。
沉默不语真把式
拐子是天桥儿的另类的把式,他的一条腿有伤残,走路要靠拐杖。要说那年头儿,老弱病残吃不上饭出来卖艺,也未尝不可。但奇怪的是,拐子在天桥儿待了几十年,从来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寒来暑往,只是面前用石头压着一张纸,上书“拐子要钱,靠天吃饭,善人慈悲,功夫难练。”一天天、一年年,他总是跪在地上,低着头、双目微合,头上摞着厚厚的一摞板儿砖,估计也有百十斤沉。来往的路人可怜他就扔下几个铜钱,这时他也会微微颤动嘴唇,双手作揖,以示谢意。
由于不开口说话,人们对拐子的身世时有猜测。其中一种说法是拐子在寺庙当“替僧”,就是过去有大户人家为避邪、赎罪等不时之需,找替身进驻庙堂。后来,庙里失窃,拐子被中伤致残,凄然还俗。每日,挣出了一天的饭钱,拐子会卸下头顶的砖头,架起拐杖准备离开,偶尔有细心的路人能看到他的头顶,那里有一道被沧桑岁月磨出的深深沟痕,欲说还休……
《毛驴》儿太聪明
有一件毛茸茸的黑外套儿,长耳朵、白嘴巴,“嗯……啊……”会尥蹶子,有时不小心还崴了蹄子,一会儿又兴高采烈,背上还驮着一个唱莲花落子的大姐。是一头小毛驴儿。您近了看。啊,他的衣服是订做的。可不,“赛活驴”啊,比真驴还像真驴!
“毛驴”儿和他们家大姐,一唱一演、一文一武。毛驴儿的扮演者呀,叫关德俊,天桥儿老艺人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关师傅多次登上新时代的艺术舞台。这座大舞台属于全国人民,也属于许许多多和关师傅一样儿的老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