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子,一个胡子先生。白桌布垂到地面,布上画的阴阳鱼儿。桌面儿那竹筒,里头装的绝不是筷子。瞧瞧,客人来了,跟竹筒里捏了一根儿。然后,先生给接过去了,相了半天。哎哟,您买张符儿吧,回头贴门框上。可不,算上卦了。
骡子头上结草,低头儿站街上了。细看看,戴“草花儿”的还不少呢。这不,镰刀、柜子,没准儿也有孩子。把草系脑袋上,卖牲口、卖儿女,也卖自己个儿。唉,荒年间儿,但愿寻条活路儿吧。
挨着买卖儿街,咱大前门也没闲着。您看,正脸儿照一张、侧脸儿一张,都上了产品包装了。它收谁形象代言费了?按理说是英国外汇。实际一分没收着。那不,大清国没了威风,小鬼子来北京城做买卖儿了。倒腾什么呀?可恨的,他卖烟草。好家伙,正阳门,威武壮丽,几辈子都没见过。于是,蹲街边儿打听:Whatisit?“前门”。这么着,大前门“含冤”上了洋烟儿的包装。为了推销“大前门”香烟,人家没少劳神。这不,烟盒里全夹着画片儿。好么,水浒好汉、梁山一百单八将、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大美人儿……小孩子挺高兴。你有俩张飞,我多一关羽。来,咱俩换。
老铺子的《金刚钻儿》
大栅栏儿买卖全呐,绸缎针线鞋帽店。可是,好东西再多,咱老百姓也享受不起。咳,粗布、蓝衣、板儿鞋,不露着肉就得。瞧见没,前头儿来一主儿。人家“头顶马聚元、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架着胳膊走道儿。他呀,一准儿是财神爷。怎看出来的?您想,马聚元的帽子、瑞蚨祥的衣料子,还有内联升的千层底儿鞋。敢情,浑身上下全名牌儿,那手里还不趁俩钱儿啊。
腰缠《四大恒》
大清乾隆年间,东四牌楼一带有“四大恒”。您看,恒利、恒和、恒兴、恒源。干嘛的?四家儿带“恒”的钱庄。其实,东家只有一个,是个浙江人,姓董。董老板早年经营钱摊儿,拆兑银两、铜钱儿。有点儿家底儿了,兑间门脸儿吧。这么着,选中东四了。您想,挨东直门和朝阳门都不远,贩木材、倒粮食的挺多。嗯,全少不了跟银子打交道。
时值“康乾盛世”,银子还不算难赚。于是,商人们整日介的东奔西走。可是,银子多了也愁。银子忒沉了,揣着它们满大街跑还招贼惦记呢。您看,“四大恒”替大家伙儿想辙了。什么?发行“银票”,功能跟今儿的支票差不多。“四大恒”资金雄厚,由它出面,商贾富户们心也踏实。好家伙,“四大恒”更有钱了。以至于清朝末年,它不但开起了恒利金店,而且把永安堂药店都收编了。俗话里的“腰缠四大恒”,就是说腰缠万贯,手头趁钱。
西洋影戏中国造
公元1892年,大栅栏儿新立了个字号。呵,全北京第一家儿。什么呀?丰泰照相馆。“馆长”跟日本回来,学了不少新东西。谁呀?任庆泰。几年以后,任老板又把大亨茶园儿盘下来了。照相馆开不下去了?不介,大亨茶园儿改头换面,还是大栅栏儿的一枝独秀。又啥新鲜买卖儿?嘿,改成大观楼影院了,放电影儿的。今儿它还在大栅栏儿街上呢。
快摇!划船呢?不介,摇“活动箱子”,这就拍上电影了。它其实是摄像机,手摇式,法国制造。您看,一卷儿胶片就二百多尺,眨眼工夫儿就摇进去了。拍的什么?《定军山》。三天就拍得了,动作倍儿好看,除了没声儿,基本上没遗憾。啊,曹操夺取汉中,随即派夏侯渊守定军山、张郃守天荡山,以阻蜀国来袭。黄忠你去,把那俩山给我夺回来。好家伙,一路过关斩将,刀光剑影,所向披靡。您瞧,张郃先失败的。末了,夏侯渊也没成。就这么段故事,情节挺曲折。谭鑫培先生唱老黄忠。这就披挂上阵,髯口一甩,大刀一横,顶天立地。谭老板扮相儿好看,老佛爷顶爱看了。
大观楼要将《定军山》搬上大银幕了。谭老板还扮黄忠。那年老爷子六十了,凭着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到底来了。瞧瞧,就丰泰照相馆院子里头,那两根大红柱子中间儿,挂上白色幕布,借着太阳光儿,这就准备好了。就等谭老板亮相。可不,拍下来的舞台剧。摄影师刘仲伦,是丰泰的伙计,照相技术特棒。不过,使摄像机倒是头回儿。您看过电影《西洋镜》吧?刘京伦就是那里面的“小刘儿”。
公元1905年,中国第一部国产电影,京剧艺术片《定军山》就在北京城,在大栅栏儿地面儿上诞生了。所以呀,大观楼就是“中国电影诞生地”。
金鸡晓唱《池塘》迎客
就十九世纪初年,有了自来水儿,然后公共澡堂子建设起来了,建多了去了。北京的澡堂子全数上,成了老号的就一家儿。谁家呀?前门大街南把口儿,向西转,珠市口儿西大街上。那不,清华池。服务真好,技术也好,都出了两位劳动模范了。这什么技术?您看,陈云元帅九十多岁了,那些天走路脚疼。后来,跟清华池请了位老师傅。师傅给瞧瞧,说能治。好像就十几分钟手术就结束了。陈首长,您站起来走走看。怎样了?嘿,老爷子走了好几圈,连连称谢。可不,真不疼了。敢情,澡堂子还有大夫。可不,修脚那可是技术活儿。澡堂还能理发、刮脸、搓澡、修手呢。不过小堂子只搓泥儿,大澡堂子干全活。
进了澡堂子门儿,账房跟最头里。这就收钱了?可不,您交给司账“两毛六分钱”,他卖您一号牌儿。瞧好了,是“二号”。得,一“掰”两半儿,一半儿搁您自个儿手腕子上拴好喽,另一半儿交给站堂伙计。伙计接过来,给挂墙上。嘛呀?您想,有理发的、有要修脚的……有进“官盆”、有进“盆塘”,还有进“池塘”的。怎么为您服务,伙计跟号儿说话儿。
这不,站堂的伙计笑脸儿迎上来,一边儿接过您的衣裳,一边儿跟您打听着:您要搓澡吗?要刮脸吗……问得了,举杆儿把外衣给您挂着,贴身儿的衣服给您搁小柜子里收着。里头正巧有闲着的铺位,您可以进去了。来,您换上“呱嗒板儿”,跟拖鞋差不多,木头底子,硬帆布条子做袢儿,不吝胖脚瘦脚,左脚右脚。对,均码儿。嘿,真防滑。东西归置得了,站堂的冲里头喊:一位,搓澡、理发……这么着,领位伙计招呼您了。来了!您呐,里边儿请。领位一路护送您。而且,转弯儿岔道儿都有站岗的。您路过,他大声儿提醒儿。给您送到地儿,看堂伙计来了,他帮您存着号牌儿。那不,有“温池”有“热池”。使脚丫子试试水温,觉着哪个合适?嘿,一骨碌进热水里,不出五分钟,从脑袋瓜儿到脚趾甲盖儿,全给热气儿蒸透了。“二号,搓澡……”好嘞,回您铺位上,搓澡师傅先就候着您了。
大早上朝霞还没散去,老北京的澡堂子门口儿就排上队了。泡澡也不能偷懒儿,要不“一过水”就没了。您看,早起刚换上新水,清清亮亮儿的。等不到太阳升起来,池子里就变样儿了。呵,肥皂沫子跟水起反应了。
您说,澡堂子里有多少快乐?您看,卸下门板子就进去了,半天没瞅见人影儿出来。跟里头过日子了?可不,午间饿不着您,带了点心来的。还有老伙伴儿陪着闲聊,舍不得出来了。其实,跟水里泡一天儿,谁也受不了。这不,那俩大爷,都带蛐蛐儿来的。趁着歇气儿工夫儿,俩人儿搭话儿了。老哥哥,咱俩玩会儿。嘿,就等您呢。伙计也照顾着您,茶水伺候。您只要喝,他管水饱儿。再看看周围,眯着眼睛养神的,下棋、聊天儿……各有各的乐儿。您听听: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还有遛嗓儿的。
早年间,老堂子门口儿挂灯笼,贴对子。您看,“金鸡未唱池先热,旭日初临客早来”。您看过电影《洗澡》吧,张扬导演拍的。戏里头有刘老爷子,有刘二明,有爷俩儿的老堂子,还有那些跟老堂子连着心肝儿的老街坊。
前门大街、大栅栏儿就在国之大门的对面儿,它们全是旧京的金街。这街上有数不清的铺面儿、作坊,也有看不尽的前尘往事,起起落落、分分合合。街面儿上今儿适逢太平,酒旗招展,景象升平。偶尔几匹高头大马前头儿开路,街边儿上,甭管您是刚咬了一口滚烫的烤红薯还是剃头的剃了一半儿,统统向两边儿退让,俯首顺耳、跪等仪仗队通过。一抬轿子、一个王爷、一街尘土,一脸茫然的布衣百姓。雕栏玉砌,朱颜亦改,今儿,销金如土的“八大胡同”儿过去了、招摇过市的顶戴花翎过去了,只有一个个百年老号定格了时空,重重承载。丸散膏丹同仁堂、好布好衣“八大祥”啊……
南纸香墨琉璃厂儿
您喜欢看书吗?当然了。写字儿呢?也喜欢。古玩儿字画儿呢?更喜欢了。那还等什么?直奔琉璃厂儿啊!
这条街上,老铺子门楣挂的匾,方方都有来头儿。您瞧瞧,皇上取的名儿,王爷题的字儿……可不得了。进到铺子里头,有摄政王沏茶的碗儿,有纪大人使过的笔……是个物件儿都可能是文物。要说这些老号经营的东西,顶数纸和笔,还是咱家里使的起的。它们价格公道,品质却绝对不低。真带钱了吗?放心了,戴月轩的笔,荣宝斋的纸……买就要买最好的。
默默无闻海王村
除了大清朝空手儿捡了个紫禁城,其余的年月儿里,来一个皇上就得盖新房。结果,越盖越大,老是征地拆迁。借了这大规模建设的东风,修紫禁城以前海王村已经工业化了。它是京城五大厂之一,国有企业。那四个是谁呀?宣武门外黑窑厂、东郊民巷里的台基厂、崇文门外神木厂、朝阳门内大木厂。您看,黑窑厂给琉璃瓦着色,台基厂打磨精细石料等等。海王村的琉璃厂,其实是个瓦厂。紫禁城这一修啊,就是十五年,这些厂子也就十五年没歇工。这不,黄、绿、黑、蓝、紫五色,琉璃瓦、琉璃构件儿……出厂,奔东拐,再往北一点儿就运进城了。好家伙,骡子、马车整天介厂门口儿排队,装车的、卸料的、验收的……还有烟囱里冒不完的黑烟。
您看,一晃儿又是好几百年光景儿。亏得严大人伶俐,“帽子”城终于揭开面纱,好歹能露脸儿了。一日,嘉靖皇帝心情不错,站在家里了望。可不得了了,这滚滚浓烟啊。来人呐,怎么回事儿?回皇上,是琉璃厂的瓦窑在烧瓦。不行,要消灭城区污染源。结果怎样?琉璃厂的工作要由“外厂”接管。哪儿啊?越远越好,搬到北京最西边儿,门头沟琉璃渠村。因为这地儿素有“中国琉璃之乡”的美誉。您看,偏远山村照样儿能为国家建设出力。
京南第一会馆
您说这旧社会,全天底下就皇上一人儿要紧。他在北京,北京就是全国的心脏。这不,地方官儿汇报工作、举人赶考,都得往这儿奔。可是,“在家三月好,出门一日难”呐。您瞅瞅,这些个楚楚可怜的人儿,一遭进了京城的城门,举目无亲,有时还饥寒交迫,莲芯儿多苦他们就多苦。所以,“芜湖会馆”率先成立了,就使的前门外头儿打磨厂一个莫姓安徽人捐出的房子。“会馆”是旅店吗?不完全是。您看看,但凡安徽芜湖籍父老乡亲,无论您是旅居京城,还是进京赶考、述职、候选的,都“芜湖会馆”了。没处儿住的您住下来;想叙叙乡情的,屋儿里聊会子,会馆大门永远向您敞开。
芜湖带了个好头儿。然后,一窝蜂儿,各个省份开始在京城捐资、捐地。对,都建会馆,建了好几十年。好家伙,山东有山东会馆,山西有山西会馆……四川省尤其有修馆的嗜好,旗下建了会馆有十六家之多。您看看,有省馆、府馆、县馆等等,就差普及到行政村儿了。于是,那年那月儿起,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内城的南城墙,稀薄的雾蔼被染上淡淡的颜色,墙以南的地面儿上,一幅其乐融融的图景儿就出现了。可不,来自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中国人,凑到不同的会馆里,他们互致问候,共同开始了那一天的生活。
明朝中兴时期,祖国大地四海升平,北京城的元气渐渐恢复了。士子、官绅们先来了京城一步,后脚儿商人也到宣南坊这一片地界儿扎根了。
会馆大发展
过去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起初,士人还是瞧不上商人。不同道,不说话,更别说住一个屋檐儿下了。可是,商人们倒买倒卖,就好往一块儿聚拢。会馆好啊,方便又舒适。只不过,他们来晚了,没地儿住进去。这么着,工商会馆在京城应运而生了。主要为了牵线搭桥儿,促成买卖儿。
旧京时期,还有一种以行业为纽带的会馆,带有行业协会性质。比方说:梨园会馆、成衣会馆、银号会馆、颜料会馆等等,这种会馆也称为“行馆”。您看看,明朝中叶持续到清朝同治年间,北京城里头,士人会馆、工商会馆、行业会馆……在南城冒出地面儿的速度,并不亚于一场春雨过后在林子里冒出的笋芽儿。
虽说商、士不是一路人,总归也没有深仇大恨。您想,出门儿在外,乡亲怎么着还是亲。会馆的成立,无疑强化了同乡同籍人的同根意识。所以,读书人、买卖人,本来形同陌路的两种人,慢慢的有了交情。您看,商人有钱,索性接济贫困学子,自个儿也乐意附庸风雅,在厅堂、案头摆几本儿书,挂几支毛笔,虽说一辈子不见得写几回字儿吧。世风是个大染坊,近朱者赤,托了科举考试的福儿了,北京城的大宅门儿、小四合院儿也都沾染了儒雅气息。您看,门口儿贴对子都不一样儿了。写的什么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于是,淘书、买书、把书攒起来再留给下辈儿人,也成了京城老百姓生活中的一件平常事儿。宣南这地界儿,编书、卖书的铺子也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