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月季,不光因为好伺候,而且花大花稠还好看,很知道甜欢人的。所以凡到花市,只要遇到家里缺的这类花色品种,便借钱也买。贵一点就贵吧,掏,不打坷台(方言,指很爽快)。
现在家里已二十几盆了,有的香味特别,有的颜色特别,有的造型特别。其中一盆,姿色、味道、长相干脆一律特别,还不是泛泛一般的特别,而是“特别”他妈哭半夜——“特别”死了。
该咋形容呢?你见过荷花吧,它就像荷花。每个花瓣下边的二分之一为雪白,往上则渐浅红,渐粉红,到尖部则火红。香味更格外啦,一股名贵药味儿(啥名贵中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觉着名贵)。不像其他月季,一律清香,区别只在于或浓一点,或淡一点。哪像这——名贵中药味儿啊!
造型没啥可说的,每次就这一朵,茶碗般大,开败了再长,还是一朵,老子天下第一。尽管我总小着心给它浇芝麻饼泡的肥,它照样,次次一朵,绝无第二。
这性格,有点林黛玉的味儿。
爱人张薇说:“弄不好真是月季与荷花嫁接的。”
我说:“可能吗?一个是水花,一个在旱地。”
张薇说:“有啥能不能,‘一个是良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不也《红楼梦》了?”
我说:“最后不还是没结成婚。”
张薇说:“犟得拽死驴,还说驴该死。”
嘴硬是嘴硬,说良心话,我真的佩服这位花农。他怎么嫁接的?居然弄出个独一无二。
儿子大学毕业了,刚工作,很忙的。我趁空叫他闻闻,并问:“香不香?”
他连说:“香,香极了。好闻。”
我说:“你说它那香味儿像啥?”
他说:“爸,单位有事,我得走了。”走几步,又拐回来道,“反正这花好,是香。”急急地说完,便蹬上摩托,轰的一声,不见影了。
我异常愤怒,明摆着,这小子在应付我。
为此,我沉默良久。为啥这么好的花他不共鸣呢?又细想想,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花,爱从这上头寻找乐趣的大都是老年人。我记得,自己年轻力壮,能飞能行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在乎花的。
为啥人老了才喜欢花呢?才知道喜欢花呢?
有句名言:得到的不珍惜。年轻人本身就是花,而且多数年轻人都感觉着:自己不光是花,并且这花会越开越大,越开越香,自己都老子天下第一啦,还有必要稀罕自然界这些不齿浪荡的东西吗?
反过来说,人一老就成枯枝败草啦,不可能再开花啦,你能不喜欢花?
我想通了,对儿子不愤怒了。
我还把这理论告诉一位朋友。
朋友的回答是:孔夫子的老二——圣人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