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也有胸怀?太“聊斋”了吧,想胳肢人的是不是?李栓成,真的肚里没词了?江郎才尽了?或者在花花哨哨地作秀?不不不,看官莫急,容鄙人慢慢道来:可以这样说,除了肉,除了鱼鳖虾蟹,除了任何腥荤,什么菜都能“卧”成酸菜。
信不信由你。
在西峡,大凡庶民百姓,几乎家家都卧有酸菜,或缸,或罐,或盆,不一而足(当然,富贵之家也卧,但,丢星儿的。因为人家忙,正转都转不过来,哪有工夫弄这不齿烂筋的东西呀)。卧酸菜的首选原料是莴苣,次之为雪里蕻(又名“辣菜”)。莴苣的特点是柔和,像芭蕾舞演员的身体,头能折到脚尖。雪里蕻的特点则为酸得正宗,酸得出奇,你只要一吃,便连连埋怨:“酸死了酸死了,吃不成!”却忍不住还吃(就如同某些正人君子看很暴露的现代舞,不住摇头感慨:“这成何体统呀!”眼却瞪得滴溜圆,一秒钟也不愿眨)。当然,在酸菜队伍中,可不只光个莴苣及雪里蕻,还有大白菜、黑油菜、洋白菜、上海青、芹菜、莴笋、茄子、萝卜、豆角、蒜薹、辣椒及红薯叶、萝卜缨等,更有甚者,简直匪夷所思,居然将香菇、平菇也卧成酸菜——我就在农贸市场买过,很好吃的。只不过贵一点,这两样平时只三元左右,变为酸菜后翻了一番,每斤六块,不还价,快赶上肉价了。
看看吧,不仅百菜可酸,连山珍也走进这个行列了。
海纳百川,酸菜一样的,什么都纳。换个角度感受,酸菜不也是一种海吗?
够胸怀了吧?
还不止于此。
1960年,也就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整天饿肚子,母亲便上街拾些烂菜叶子,或剜一筐野菜,卧成酸菜,然后歪(方言,赖)好丢几根面条,我们这如狼似虎的兄妹四个就香喷喷地吃开了,饥饿也顿时消失了。
靠这,我们长大了,都挺过来了。
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起码在西峡的中老年人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非常感激酸菜。活过多少人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新时期到了,人们生活好了,大鱼大肉经常了,细米白面更不用说了。按理讲,酸菜该退居二线了。但是不啊,倘若不信,你到县城农村、各家各户看看:酸菜面条、酸菜臊子面、酸菜糊面条、酸菜锅边、酸菜包子、酸菜饺子、酸菜米饭、酸菜糊汤糁馍……多着哩,你倘若有空,再到酒店饭馆看看吧,酸菜炒肉、酸菜火锅、酸菜鱼头、酸菜捞面条啦,等等,就不说了,关键是每宴每桌结束前,服务员总问:“吃什么呢?”(用西峡式的普通话问,也怪好听的。)酒气熏天的满桌女士们先生们便总争相毫无商量余地地回答:“酸菜面条,每人一小碗,做美一点!”
我有一友,爱喝酒,且场场醉,但醒得快。我私下问其诀窍,他说,不论从哪儿找碗酸浆,咕咕咚咚一饮而尽,便灵醒过来了。
怎么样?酸菜是不是在立新功呀。
其实,酸菜不仅仅在西峡受尊重,而且它在北京、四川、山西、东三省、陕甘宁等几乎大半个中国都极受欢迎,极有人缘,极有威望。
为此,我翻阅了不少书(主要是古书),亦走访民间,企图找找酸菜的起源(都在“吃文化”、“喝文化”、“赌文化”地出名,我为啥不可以从“酸菜文化”找条出路),虽说目前尚未成功,却也找到蛛丝马迹。一次在二郎坪乡走访,某老人就很肯定地告诉我“包青天就喜欢吃酸菜”,我问他根据是什么。他说,旧戏《秦香莲》中包公唱:“吃饭要吃家常饭,穿衣要穿粗布衣……”咱河南人西峡人爱吃的家常饭就是“酸菜面条”,明摆着的事嘛,包青天老爷爷在开封当多年领导,肯定爱吃酸菜,酸菜和面条是老搭档,包相爷岂能少吃“酸菜面条”?
我哼哼哈哈地无言以对,但,起码有一条我认准了,酸菜,至少有数百年历史。再者,它的前途不仅仅是美好,而且灿烂、更灿烂、更辉煌!
为什么?因为它有胸怀,胸怀大了就会不断办好事,就会厚道仁义。
仁者寿,这是圣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