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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座

每次喝酒,只要有领导参与的,两桌以上的,我总略微晚去几分钟。许多人认为我是“腻劲儿”,我不想解释,我自有我的目的。不知你注意过没有,凡喝酒,客到三分之二时,挨个儿看看吧,净是一色的庶民百姓,或者是一般同志,剩下暂没来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基本都是领导或准领导。领导们来晚一点,姗姗来迟一点,要说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领导事忙,招呼大局,日理万机,为工作耽耽搁搁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者当领导的,应该给群众一个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形象,如果一听说喝酒就跑得比旋风还快,这成何体统啊。所以人家怎么会第一个或过早地进酒场呢?就在这群众基本到齐,领导基本没来的点上,我去了。并不急于找桌坐,而是先像贼一样挨着“听雨轩”、“吉祥轩”、“海量厅”地看,若发现座上的都是庶民,我就进去坐上了。若万一发现有个别领导先来了,在桌上坐着,我便头一缩,门一关,逃跑了。

为什么?不为什么,只为不想和领导坐一个桌。

严格地说,这是一种非常费解的行为。领导毕竟是领导,没有水平怎么当领导啊——你不要以为我在玩幽默,我在讥讽,我在正话反说,都不是,这是我真真实实的观念。我虽然是个群众,但我不像某些没当上领导的人那样,动不动就挑领导的刺,就发牢骚。我观察了许多领导(还不包括道听途说之类):有个别领导,确实家庭或亲戚间有背景,但是,你的背景好像更雄伟却为何当不了领导呢?

一言以蔽之:光背景不行,得本人有水平。

有个别领导,确实家庭很有钱,也大方,舍得花钱。但是,你似乎比他更有钱更舍得花钱,却怎么没能走上领导岗位呢?

又一言以蔽之:光靠钱不行,还得本人有水平。

总之,想给那些胸有大志,腹有良谋,却自以为怀才不遇的老兄老弟一个建议:你没有背景,缺乏票子,这确实令人同情。但是,你扳指头算算,社会上各类领导层中,绝大部分都是些没有背景没金钱的,人家怎么戴上了乌纱,而你却弄不来一顶乌纱戴戴哩?

恐怕你得从自身水平找找原因吧,光耷蒙着眼牢骚有啥用。

我并非拍马溜须者流,而只不过说明一下事实。

好了,还回到喝酒上。

你既然认为领导基本都“很水平”,那么你为何想尽办法不和“很水平”坐一个桌?

因为逢领导在场的情况下,作为咱这个小小的办事员,说话一定要句句得体,办事手脚一定得勤快麻利。斟酒让酒,举首投足,都必须以面面俱到为准绳。即使在没事儿干的情况下,也得坐得笔直、端庄大方。总之,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你想想,白天上班,为工作为革命也为了工资,这么紧张是应该的,顺理成章的,绝无二话的。下班了,到酒店喝几盅,可该放松放松,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喝喝闹闹。天哪!桌上有了领导,好,神经不由自主地又紧张起来了——一天到晚的紧张啊,谁受得了!

其实绝大多数领导都是通情达理的,很体贴下级心情的,记得有一次,在实在回避不开的情况下,我与某主任同桌了。坐正之后,主任突然严肃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今晚谁再喊我主任了,罚酒六盅!咱们一律以兄弟相称!上班啦我是主任,革命分工,你不喊我我还不高兴哩!下班了就是阶级姊妹、自家弟兄,什么主任不主任的,欢欢喜喜个酒场叫‘主任’二字给坏了……”

大家大笑,气氛马上宽松起来了。

那晚我也很高兴,喝得有点过圈了,最后居然硬着舌头,冲着主任来这么一段话:“弟,通……过你说不……叫喊你‘主任’这……段话,叫……我佩服死……了。这风格罕……见哪!不过,我比你……大五岁,你却大……刺刺地……坐在那儿,要是把……上座也给我,你……你的领导风格就更优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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