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大夫告诉美丽,你的右臂可以适当练功了。
美丽每天坚持练习右臂弯曲功能。练到一个月了。李主任来看她:“你给我弯一下右臂看看。”她弯曲右臂,用力再用力,右手仍然够不着头发和嘴。李主任说:“小罗呀,你是一个女孩子,今后吃饭、梳头都用人伺候,那怎么行?来,我帮你一下。”
李主任握住她的胳膊,慢慢地帮她弯曲。
美丽疼得嘴唇紫脸发白。大汗湿透了衣被枕巾,她要昏过去了。
她咬紧牙关,挺过去了,可从这天起,她的右臂便活动自如了。
四个月过去。美丽慢慢地坐起来了。
医院开始研究恢复她右膝关节的功能。这条腿从上到下有五处骨折。望着骨折的骨透视片子,大夫们正在研究方案。
王大夫说:“膝关节的韧带已经长死,整条右腿已经僵直,要让她恢复下蹲的功能,又要保证新接的骨头安全,还要用一定的力量去伸长,撕开长死的韧带,这是个矛盾问题。请大家出主意吧。”
李主任明确说:“我们今天就是请大家出主意解决这矛盾,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李主任带领抢救小组人员反复研究。“大腿部分因三处骨折,骨盆又是粉碎性骨折,其他两处动了大手术打了钢板,万一锔子被撅开,我们的美丽可就要受二遍罪了。怎么办呢?”
大家出主意确定了方案:将她的腿上下打紧夹板,由有多年临床经验的王明山大夫带领两个护理员每天帮助美丽练功。王大夫教护理员按住美丽的大腿部分,可千万不能使劲往下压,以防将新接的骨头压断。王大夫卡住小腿,让僵直的小腿往下弯曲,可也不能用力过猛,以防小腿骨折处受损伤。
从此查完房便开始这样练功了。汗水和痛的泪水一起流。王大夫和护理员的汗水比美丽的更多。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王大夫有胃病,有时疼起来两三顿不能吃饭。他的手有时发抖。美丽看在眼里,可不敢说不练,只有用眼泪表达感激之情。
王大夫说:“你这练功跟受大刑没两样啊,你都能挺住,我这点胃痛算啥。咱接着练。”
美丽不再说话,只有心里默默记住这些好人。
半年之后,美丽开始下地练习走路。
两腿往地下一站,便是一身大汗;两脚如上针毡,脚脖子不会打弯。美丽还说着笑话:我看学芭蕾也不会这么难哪。
一切从零起步,从迈步开始。人生也是这样艰难哪。
几天后,她就开始使用双拐了,她的胆子也大了,两个月后,她用单拐走路了……
美丽姑娘的每一步,都有消息传到了女队,她的姐妹们听到她的消息,也是对她们人生的巨大鼓舞。
这期间,女队的姐妹们只要到指挥部办事,就都来看望她,把她的消息带回给关心她的姐妹们。当时女队在四马架钻井,离医院有100多里,派人来护理美丽,是轮流来,算是休息。有时,她们走夜路来,路上没有人,很害怕的,可想到自己的姐妹美丽,便胆壮了。
三十多年后,我见到美丽,她讲起当年护理她的姐妹们,充满感激之情。
她的身上流着姐妹们的血,她说有13个人给她献血,她能说出这13个人的名字。她不忘战友的恩情,她知道感恩。
她讲起一个个护理她的姐妹的名字。讲她吃饭恶心时,是谁用手按摩脚,是谁给她一口口地喂饭。她说起邢富琴,只要一来,光给她讲高兴的事儿,是让她分散注意力,让她忘记眼前的痛苦和疼痛。她若哭,她也跟她一起哭。
1976年的7月。美丽做完了第二次手术,这次是取钢板,一个月之后便出院了。她要回天津看望她的父母。女队派她的好朋友姜瑛护送她。这一天她永远不会忘记。1976年7月26日。晚上十点,她们到了家。
父母看着死里逃生的女儿,抚摸着她的全身,有多少话要说啊;女儿有多少话要向父母倾吐啊。可老人看着她俩,说不早了,先睡觉吧,有话明天再说。说好好地睡一觉吧。
睡到半夜三点,她们被震醒了。门在响,房在摇,父亲叫她,说是地震了。一场巨大的灾难降临中国唐山。天津明显感到这场灾难。人们都跑出来,都跑到大杂院里。
姜瑛一直与美丽在一起,护着她。不许她进到屋子里去,只能在院里。
电话也不通了。姜瑛与她做伴,度过了这难忘的日子。铁路不通,她也回不去了。后来听说通车了。但也传来叫人痛心的消息,有多少人死于这场灾难。美丽看到的是有一车孩子从她们门口经过,说这是没有父母的孤儿。美丽,她同情这些孩子,就把家里的食品、衣服送进这车里,表达她这个从死亡线上回来的人的心意。所有的物质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人们对花钱也不在乎了。多少人都向孩子的车上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