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遇了两棵树,是两棵生长在黄土山塬上的百年松树。当我在那里看到它们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惊诧。因为以前常听长辈们谈论过,松树这种树木不会在干山枯岭的黄土地上生长的。当我把“黄土地上不长松”的论断在脑子里渐渐定格时,竟在黄土山塬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邂逅了一对像两把巨伞一样的松树。松树长在一个三面环沟的山峁上,这里干渴的几乎寻不到一滴水,时季尽管到了伏里天,山野里也没有多少绿色。
在空旷的山野里,我是踩踏着发烫冒烟的羊肠小道,汗流浃背地奔到那两棵树下的。松树的树冠像一顶打开的绿色伞面,没有让银针般的光线穿透到地面,一阵凉风吹过,舒爽的凉意直达人的神经末梢。此时此景,真是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演绎到了一个绝佳的境地。在纳凉之时,我看到在树的不远处有一个林业部门撰立的保护碑。从碑文得知,这两棵树不仅是上百年的古松,而且是松树中的珍稀品种。但就在我用手触摸那两棵修直挺拔的树身时,却发现它们的身上有多处刀斧之痕。从现在的痕迹上看,可以想象得到,这些镌刻在它们身上的“花纹”应该是不同年代不同人留下的“杰作”。这一幕幕无论发生在什么年代,何人身上,当时对于这两棵树的确是一个生死存亡的重大事件。它们的生理、心理,外在的枝叶和树皮,内在的精神和思想经历了怎样一番的境遇啊。可是它们现在最吸引我的恰恰正是它们在刀斧之后又一次生死相依的重新活了过来。
怀着对这两棵树的好奇之心和感叹之意,我下梁过沟夜宿到了对面的庄子里,跟庄子里最年长的老人聊起了天。老人一听我对那两棵树感兴趣,就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了那两棵树的传奇故事。
听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说,他当娃娃的时候,就经常听他爷爷讲,对面山峁上的那两棵松树,是以前住在山梁下姓蒋的一户大户人家的公子,看上了伺候家人的丫环。而他们的相好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阻挠,女人从此生活在泪海中,男人在无奈的情海里挣扎。就在两个人准备以身殉情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飘然而至,对这对相爱的人说:“在千里之遥的崆峒山上有一棵千年古松,人称希望如意树,如果你们能得到这棵古松的两颗树籽,并把它们能种活在你们家的脊背梁上,你们两个人就能圆了夫妻梦。”为了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男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棵希望如意树,并小心翼翼的揣回来了两颗古松籽。他们两个人按照白发老太太的指点,趁着月光来到离家不远的山峁上,开始用铁锹种那两颗松树籽。可当他们还没有把树坑挖好,竟发现两个树坑下面同时出现了两盘古磨扇,再往下一挖,又发现古磨扇下各有一口大缸,待他俩把古磨扇掀起后,两个缸里都装满着清汪汪的水,他们索性把两个古磨扇顺势滚下了山沟,就用缸里的水浇灌好树坑,然后把两颗松树籽培种在了挖好的树坑里。就这样,奇迹真的在这里发生了,没过多长时间松树籽竟破壳发芽冒出了地面。也就在同一时间,这对痴情男女成了婚。可到后来,他们的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听说是他俩在种那两棵树时,破了他家的财脉,把老先人攒埋下的两大缸金银财宝给化成了水,种成了树。他们尽管没有了钱财,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但一直恩爱到老。他们临终时,让子孙们把他们分别安葬在了两棵树下。他们的后人尽管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远走他乡,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两棵古松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躺在熄了灯的土窑炕上,仰望着对面山峁上那两棵静谧相守的古松,直听到老人颤巍巍的鼾声代替了渐轻渐远的梦话后,这才发现皎洁的月光透过窑洞的门窗,落了老人一脸的银霜。
我侧过身,微微闭上潮湿的双眼,脑海里的人和树、树和人,他们原来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绿”,给这块干旱而贫瘠的土地创造着生命升腾的青春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