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机关公文打了20多年交道,耳边常听同仁们这样议论:机关公文是一种程式化的“遵命文学”,能应付领导就行,用不着讲究文采。这听似有道理,其实不然。公文不仅要讲究文采,而且还应当把它作成美文。
刘勰在《文心雕龙·诏策篇》中这样表述公文的:选拔贤才,授予官爵的命令,应写得如日月之光那样明亮,褒奖或册封臣下的诏书,就要有和风细雨般的润泽;赦正教戒的文告,则要像灿烂群星般的光华;治理军事或协约共同对敌,就要表现出滚滚雷霆的声威;属于怜恤灾害赦免罪过的文告赦书,则要像春天的雨露那样滋润;对于阐明刑罚整饬法令的文书,则要求写得如秋天的严霜一样肃杀凛冽。
古人对公文不仅高度重视,而且有很深的研究和精当的分类论述,名篇佳作更是不胜枚举。像诸葛亮给后主刘禅的报告《出师表》,肯定不是作为散文或者美文写的,也不是着意抒情和唯美,但由于行文洒脱,才思横溢,其情也真,其意也切,把一篇奏折类的公文,写成了千古美文。
我们再看一下马克思、恩格斯,他们是思想大师,也是文章大师、语言大师。他们的许多著作文章都可以作为美文来读。如,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这种批判撕碎锁链上那些虚构的花朵,不是要人依旧戴上没有幻想没有慰藉的锁链,而是要人扔掉它,采摘新鲜的花朵。对宗教的批判使人不抱幻想,使人能够作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来思考,来行动,来建立自己的现实;使他能够围绕着自身和自己现实的太阳转动。宗教只是虚幻的太阳,当人没有围绕自身转动的时候,它总是围绕着人转动。”这样的文字,这样的语言,在马恩著作里,俯拾即是。
毛泽东是伟大的思想家、革命家、军事家、政治家,也是举世公认的文章大家。他的著作文章,深邃共洒脱一色,理性与文采齐飞,不仅是指导我国革命建设胜利的法宝,也是供我们学习借鉴的经典美文。比如,他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写道:“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未来的发展和变化,只应该也只能说出个大的方向,不应该也不可能机械地规定时日。但我所说的中国革命高潮快要到来,绝不是如有些人所谓‘有到来之可能’那样完全没有行动意义的、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种空的东西。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阳,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再比如,《愚公移山》,本来是一篇大会闭幕词,但毛泽东却挥洒自如地写成了一篇美文。像《矛盾论》《实践论》等一些论文,《改造我们的学习》《反对党八股》等一些讲话,《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别了,司徒雷登》等一些评论,《谁说鸡毛不能上天》等批示按语,都是我们百读不厌的美文佳作。
当我们读着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等那些大气磅礴、文采飞扬的著作文章,不能不感到一种感官上的享受,心理上的愉悦。在这种享受和愉悦中,会不自觉地被带进他们营造的那种意境和世界中去。由此可见,美文不问出处。诸如新闻、论文以及公文,或记叙,或议论,或发问,或评述,或慨叹,或论事,或论人,或论理,只要是条理分明,文字整洁,声调铿锵,形象生动,都能给人美的享受,都可令人击节叹服。
读文如读人,人人皆爱美。人之美分为内在与外在,文章也如此。内在美讲的是思想、内涵、意境,外在美讲的是剪裁、表达、文采。我们现在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往往大都是常说的老话多,正确的废话多,漂亮的空话多,严谨的套话多,违心的假话多。文章缺乏深度,中不惠;文章失之精彩,外不秀。
就公文而言,首要的是要表达思想,阐明主张,传递信息,指明要义。这就要求表达要准确、规范、实用。同时,也要求构思精巧,说理透彻,语言生动。公文具有很强的应用性。散文随笔之类,如无雅兴可以不看。但公文却是让大多数人看、让大多数人懂、让大多数人办的,这就更要求文章的可读性和吸引力。如果大多数人不愿意看,或看不懂,那危害可就大了。
写好公文,是大事,也是难事,既需要深厚的理论功底,又需要渊博的学识;既需要较高的政策水平,又需要熟知上情与下情;既需要很强的宏观把握水平,也需要娴熟的文字驾驭能力。它是一个人综合素质的体现,思想修养的体现,知识积累的体现。
文无秘诀,但有规律;文无定法,但要得法。梁衡同志的《文章“五诀”》中,提出写好文章需要把握好的五个要素,即形、事、情、理、典。我们也不妨尝试把各种文体的特点,如散文的抒情灵动、论文的说理缜密、新闻的简洁平实、公文的实用有效,恰到好处地糅在一起,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文章定会出新出彩,照样可以成为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