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因为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早,我顶着细腻柔和的阳光不紧不慢地游走在街上,不经意闻到了一缕缕沁人心脾的烤红薯香甜味,便停下脚步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这香甜味的源头。我撵到烤红薯的跟前一看,是一位老人。他穿一件黄棉大衣,背斜靠在烤红薯的架子车轮胎上,双手交叠放在翘着的二郎腿上,半张着嘴惬意地晒太阳呢。老人的脸尽管布满了饱经沧桑的“五线谱”,但写意的是一种坦然安详,眯着的眼角边流露着一丝淡淡的憨笑,如红薯香甜般的幸福藏在他满脸的皱褶里,落在他粗糙而皲裂的手背上。我站在他跟前好一会儿他全然不知,当我用手捏过红薯要折转身走时,老人下意识的惊醒了。他笑着用手抹了一把从嘴角流出的垂涎,说这大冬天的日头够暖和的,把人晒得睡着了。
我称了一个红薯拿到办公室,一边慢慢地剥吃着热红薯,思绪的“镜头”一下子推到了农村老家。我知道,老家的村子尽管风头高,但这个时候,太阳会善解人意的,在父老乡亲们需要它的时候,它就慷慨地露出灿烂的笑脸,像是一个硕大的火炉子。于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会从屋里搬出椅子和凳子来,坐在门口背风向阳的墙角边,享用这免费的冬阳。有的人会干脆坐在门口的砖台阶上,把鞋脱下来垫在屁股下,说这山里的太阳就是好!他们这时有的眯着眼睛打盹,有的在这暖洋洋的太阳下相互聊着天拉着家常,或者说些家长里短;或者盘点一下自家的收成,也谈论别人的收入,或者设想一下外面的世界。当然也少不了会议论一番谁家孩子在外面挣了多少钱,谁家孩子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特别是一些年龄大的老人会这样说:山里没有什么不好的,能种田种地,养牛喂鸡;有烧不完的山柴,饿了在灶膛里煨几个洋芋,香喷喷的,还可腌制各种各样的咸菜……在乡下只要肯花力气,什么都不愁的。
太阳下最幸福的还是那些娃娃们,他们总是掰着指头掐算自己的爸爸什么时候打工回家,会给他们买什么式样的新衣裳,带什么好吃的和玩具来。而那些年轻的媳妇们,常把那暖洋洋的太阳想象成自己的丈夫,独守空房的寂寞孤单,被相思折磨了大半年,多么想早日见到自己的丈夫!这时,她们手里纳着绣花鞋垫,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往大路上——那是望眼欲穿的等待啊。
她们想,相思这东西太磨人了,使她们少了原本属于她们的快活,而眼角却悄悄地爬上了鱼尾纹。丈夫回来他们就可以亲亲热热、爱个死去活来,翻江倒海。她们不但要钱,更要朝思暮想的丈夫,丈夫那如狼似虎的爱让她们死一回也值!
冬天的太阳就像一盆烧红的炭火,燃在人们的心里,使他们想着许多事情,产生了太多的梦想。种庄稼的老人一年到头,累死奔活的,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既要侍候土地还要侍候儿女们割舍下的小孩,哪有一天歇脚的工夫?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把繁重的农事从肩上卸下来,盘算一下今年的收成,谋想一份来年的计划,更要在暖暖的冬阳下翻晒一下体内的疲乏和疼痛。
这时,在外打工的孩子们也该返乡了,他们不仅会带来一沓沓的钞票,也会带来外面的气息,会让村子一下透出鲜活来。
享用冬阳,是一件惬意幸福的
事情。那幸福像是庄稼一样在人的心里拔节、开花。我们缺少见阳光的城里人,也要像那位烤红薯的老人一样,抽空在冬阳下晒上一个太阳浴,翻晒一下体内的疲惫和烦躁,好迎着阳光愉快的工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