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
吃过早饭后,豪宅内,世婆卧房外的大厅内热热闹闹。
在一张有些年头的木桌子前,围着一大圈人,他们有的摇头,有的指指点点,还有的好像猜中什么,笑的前仰后合,极个别的还在猛抽自己的嘴脸。
挤进人堆,你会发现原来他们在打6人扑克,这里我得跟大家稍微讲上一二,因为个人觉得六人扑克真的很好玩。
这种六人扑克的玩法名字叫‘暗报’,先准备好3副扑克,大小王包括在内,洗牌后在牌中随机翻转一只作为标记牌,谁拿到谁就是庄家。
再在6人按次序拿完牌后,拿到标记牌的庄家就可以在自己的牌中任意选择一张牌大声说出来,比如庄家说黑桃A,其它5人手中只要谁有黑桃A,就和庄家是一队的,如果一个人有两张黑桃A,庄家就得重新报牌,直到暗选出队友为止。
如此一来,桌上的几人只要演技可以,完全可以让敌对互相残杀,从而优先将自己手上的牌打完,达到胜出的目的。
赢得牌局的奖励有两种,一种是计分制,在牌局中,有5、10、K,3中分牌,每次大过敌对得分牌,结束一局后记录在纸上,哪方先达到规定总分时,则赢的固定金钱。
另一种筹码记分更厉害,当然,村民能用的筹码,都是用树枝折断后的小木棍代替的,哪方先输完小木棍,最后得按小木棍的数量给钱。
怎么样?好玩吧,输赢可是很大的,虽然一根小木棍才几分钱,但一天下来,夸张的说赢5块钱的都有。
什么?你说5块钱太少,你逗比90后吧!
告诉你,那时候的1毛钱可以买根冰棍,糖果1毛钱两个,5块钱那可是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大半个月的家庭支出!
现在应该清楚那时每一分钱的价值了吧,不清楚你再看看打牌那几人,一个个表情凝重,抓耳挠腮,这不,其中一个邻居大叔发现打错牌后,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打得自己的脸都抽搐了。
这就是当时风靡一时的4人或6人扑克,在那寒冷的冬天里,有时候旁看打牌的人比打牌多出好几倍,还个个都比场上的人紧张,豪宅内自然闹的喜庆。
大人们玩的高兴,小孩子们又在干嘛呢?
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我还是在屁颠颠的行列,可大厅内小伙伴出奇的多,我怎能放过这种拉拢小伙伴的好机会。
于是乎,管他认不认识,我见人就傻笑着扑上去,跟着他们满屋子跑,也不知道在追寻些什么,可当时就是觉得开心,笑的傻不拉几的不知疲惫。
终于,快要到中午的时候,男生没追到,到是有几个小女生拼不过我的死缠烂打,接受了我的加入。
她们教我玩折飞机,折能算命的东南西北装置,折能喷炭灰的超级武器,四处迫害打牌的大人们……从哪以后,不知不觉中,我就成了整个下港组小女生中的头头,成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折纸高手,没有哪个小女生不喜欢我。
中午了,大人们打牌打到忘记饥饿,小孩们可不干,比如我,假哭着说肚子饿,要还在奋斗中的妈妈准备大餐伺候。
妈妈可能输了不少,但还是在大骂一声“哭命长是吧”之后给我们一家4口极其快速的准备好了午餐。
之后,妈妈几口干掉一碗泡饭回到桌上接手继续打牌,哥哥则端着碗筷出去了,那小子人缘好,估计又上哪户人家厨房加菜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累了一上午的我,和看上去毫无食欲的年迈世婆,我看着碗里的鸡蛋泡剩饭,跟没煮熟的粥似的,长相并不好。
世婆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跟着送到我的嘴边,就着剩菜,实话告诉你们,那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可比现在所谓的大餐好吃不知多少倍,可惜现在很难吃出当时那种味道了,原因有很多种,在这就不提了,怕你们愤青。
吃过美味的午餐后,最幸福的就是午睡了,那是我不管在那个季节都必须要做的大事,可能是我上午玩的太疯,刚上床就迷糊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大半个下午,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牌局已经散去,一个人也没有,只留下躺了一地的小木棍,显得它们是那么的孤独,落寞,和我一样。
我撅嘴捡了一大把握在在手中,想着如果能从大人们那里换钱该多好啊,可是,他们都去哪里呢,小女生们怎么都不来和我玩了,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伤心涌上心头,我迈开嗓子尖叫着哭了起来,想想,如果当时有鸡和狗在场的话,它们一定能让我学会一个经典成语。
然而并没有鸡飞狗跳,我这一嚎倒是把大门口打瞌睡的世婆吵醒了,她踱着步子走来,安慰别哭,说妈妈出去猪圈整理草堆了,过会儿就回来。
世婆躬身抱起已经沉甸甸的我来到大门口,来到她之前打瞌睡的地方。
不知何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住了,屋檐上的冰棱像我一样流着泪水,世婆让我坐在她的腿上,吓唬我说如果我再哭,眼睛就会想那些冰棱一样融化,再也看不见东西。
小孩子总是这么好骗的,我吓得停止了抽泣,下地去用手去接那些雪水,入手冰冷,我却又玩的不易热乎,捡起一根刚掉下来的冰棱,放进嘴里,跟吃冰棍一样的味道。
世婆烤着小火炉,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说些什么,我捡了一些冰棱回来,递给世婆让她也尝尝。
世婆喃嘴笑了,跟着竟然真的吃了起来,可她已经没有牙齿,并没有发出美妙的咯嘣脆的声响。
见世婆笑了,她笑的那么和蔼灿烂,我也笑了,但是,马上我却又把世婆气的骂人,因为我把手中的小木棍放在她的小火炉里面捣腾,因此小木棍被点燃,冒出一股股的青烟,呛得外婆眼泪直流,骂我调皮捣蛋鬼。
我最亲爱世婆,现在已经完全记不清她的样子,只是每每想起她或者提到她,我心理总是酸酸的,感觉她是这世杰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让我伤心欲绝的是,在那个来年的春天,世婆竟然敢抛下我独自去了天堂。
记忆里,世婆的葬礼办的很隆重,很多之前从未见过的亲戚都上门来拜祭,可后来听妈妈说是她卖了两头肥猪花钱请来的,我问她为什么要卖了猪才能给世婆办丧事,那次爸爸怎么没来?
妈妈曾生气的回答我说:“你爸留下来的钱要给你以后读书娶老婆用的,不卖猪那里来的钱,你爸他不是没来,他是不敢来……”
出殡那天,送孝的人群浩浩荡荡的跟在吹锣打鼓手的后面,有的撒着纸钱,有的举着引魂幡,还有的抬着各种大花圈,最多就是哭丧的人群,时不时的哀嚎几声,让人毛孔悚然,看来是专业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我被妈妈叫醒,从她背上下来后,一个微胖的大婶给我穿上一件极其合身的白色孝服,戴上孙悟空一样的白色帽子,还给了我世婆遗像,要我跟在手捧灵牌的哥哥后面走,而我竟然出奇顺从的照做了。
没走多远,我们就来到了一个村子的入口,这个村子就是西坪村,那个十里八乡的交汇处,那个三天才能赶集一次,那个爸爸现住的温柔乡……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西坪,马路真是宽敞,听见感人肺腑的吹号声,西坪村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有的村民说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
他们指着哥哥说,那个就是‘花脑子’的大儿子,所以让他当孝子,后面捧遗像那个就是小的,他怎么那么瘦啊!
花脑子,是爸爸的事迹传遍十里八乡后,各地村民给他取的外号,翻译成普通话应该是花心大萝卜的意思吧。
爸爸那厮没来,只能让哥哥这小子捡了便宜当了孝子,现在想想那些村民说的话,我内心好是不甘啊,为什么哥哥是孝子,而我却是瘦子,爸爸,你这是一直在坑我啊。
但是,也许是至打这次送孝以后,我姚国平也有了一个吊炸天的外号‘孙悟空’,这是不是得感谢我爸爸呢?
送孝的队伍从西坪村的这头,走到西坪村的那头,之后的事我就完全记不得了,后听妈妈讲,后来爸爸还是厚着脸皮来了,将世婆送到很远的地方安葬,还算有点良心。
4岁那年,世婆走了,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只有这个,虽然世婆给我印象是短暂的,但每当我空虚寂寞冷的时候,总是幻想着世婆还在身边,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