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幼儿园老师很年轻,她兴奋的向初次见面的的小朋友们谈起梦想,如花很喜欢她,她的脸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她的眼睛即使笑的眯成细缝也溢出友善,她看了如花桌子上的图画书,俯下身看着她,问:
“你叫莫如花?真好听,那么小如花,你的梦想是什么?可以告诉老师吗?”
小小的如花羞怯的从座位站起来,局促的模样,把小凳子轻轻地向后踢了踢,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坚定的道:“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
无恶意的哄笑中如花涨红了脸,新来的老师温柔的笑着,鼓励和赞许的语气:“如花很喜欢妈妈吧,妈妈很好是不是?这个梦想很好,可是梦想是要坚持才会实现的,如花有没有信心坚持下去?”
“嗯!”如花兴奋的小脸红扑扑。
那时,她梦想做她一样的好人。
“那里没人吗?同桌把卷子拿上来。”
“老师她可能迟到了。”
“先拿上来,等等来了再给他。”
没有来,一门、两门、午餐,如花一直在等,等她出现,起先如花觉得气愤,付出这么多,她却一点也不争气,可后来,如花只是心急。如花决定,如果她此时出現,她就不怪她,她不会强硬的问理由,会坦诚的跟她说,“你做的饭很好吃”“以后放学一起走”“好好做朋友吧”这样的小女生间甜蜜温馨的话,可是直到放学,她一直没有出现。
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如花想象她慌张着跑来,说:“对不起,我睡过头。”虽然知道这样的事几乎不可能发生,但如花还是想等等看,为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定定的坐着,只为等待而等待,想象着程婉婷真的出現后可能发生的场景,对白,想她会不会一脸得意问“你在等我吗?”“我很重要吗?”的话,于是如花开始打扫教室卫生,这样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告诉她,“我是在打扫,好巧,碰到你。”
就这样,自欺欺人的忙碌着,直到天色完全黑透,门卫来赶人,如花笑说抱歉离开,知道现在连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复存在。
还未走出教学楼,就被袭来的冷风吹的打了一个寒颤,抬头才发觉蒙蒙夜色中如丝一般的雨洋洋洒洒的下着,不是噼里啪啦一阵叫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的那种,它温柔的甚至带了几分诗意,引诱着你,“来吧,来吧,没有危险,不会感冒。”然后你步入其中,不一会,从身到心,从情绪到理智,全部湿透。
温柔一刀,杀人不见血,说的就是这样吧。
我曾经努力学做一个好人,可没人在意。
我习惯寂寞,却不喜欢寂寞。
我想要的,想想就好。
我知道,人,是不可以得陇望蜀、贪心不足的。
“莫如花,你,没事吧?”
犹疑的声音,表示关心的问句,如花抬头,从额上流下来的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擦了一把,眼前的姜宇身穿白色棉布衬衣,打着橙黄色的雨伞,手提袋里是青翠欲滴的新鲜蔬菜,如花笑,很嘲讽的那种,她说:
“真是幸福的孩子,下雨还穿白衣服,不是自己洗,一点不心疼,你妈怎么舍得叫你在雨天出门。”
“她说外面空气清新,叫我出来透气,顺便买明天想吃的菜。”像是没有听出如花语句里的刺,他随意的回答一步步走近,如花看着眼前干净明媚的少年,想着他和落汤鸡的自己站在一个画面里,真是相形惭愧,不想做对比陪衬,如花向后一步。眼前的少年却递伞过来,他纯白的棉布衬衫在雨丝的浸润下显出一种做旧的暖黄,如花觉得那样的颜色是那一定很温暖很好闻的。
他说:“你拿着吧,我快到家里。”
明媚的气息、明媚的颜色、明媚的少年。这样引人的光和热,现在是向前一步就可以拥抱到的近。
如花伸出的手掌,指尖微微颤动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初见太阳的小兽,对那散发着光热的原体既是向往又是疑惧。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用袖子去擦被雨水迷住的眼,然后偷看他的表情。
细雨中,他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也像有些怜惜,如花颤动的指尖变得僵硬,一巴掌挥过去,迅速到让人觉得冷漠,伞在污浊的泥水中打了个圈后倒下不动,递伞的少年愕然的神情,如花感觉到报复的快感,少年眉头完全扭结,以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如花,他说:
“有病吧你。”
“哈!这你都看的出来,是有病啊,不过关你什么事啊,好孩子还是快回家吧,妈妈还在等你买来的菜呢。”
如花说着,脸上的笑和嘲讽更甚,昂首挺胸从阳光少年身边走过。
人不是飞蛾,不会为了一点光和热就奋不顾身,何况是那么随意的温柔。
而且,我还有梦想,还要生活,还不能丢掉坚强。
不是过的安逸就真的生活在太平盛世,是我被那瞬间的光明的假象蒙蔽住眼睛。
不会再期许期许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了,我什么都不要,我一个人会很好,我想做回自己。
不要再来打扰我,任何的人。
模考结束后的第二天,程婉婷在午餐时分,一袭棉布白裙,姗姗而来,如花正伏在桌上午睡。
她是感觉到了的,感觉到她小心的动作,轻柔的呼吸,她特有的栀子的香气,她关上她头顶的窗户,在她身边坐下,再没有声响。如花转头向另一面。
说好了,不做期待,不责怪,一般待她。
长舒一口气,她安心睡着。
睡梦中,原是一片晴朗的天地忽然降起小雨,在雨中她席地而坐于马路中央,街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程婉婷嘤嘤的哭声,她感到难过,伸手擦了一把额上的雨水,指尖上有湿润粘稠的感觉。
雨水会有粘稠感吗?
“在干什么?伤的厉害吗?去医院包一下?”
是姜宇的声音,谁受伤了吗?如花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向身边看去。
“怎么了?”如花蹙眉,似乎在为睡觉被打扰而生气。
“我伤着人了。”她转头看她,眼睛红而湿润,吓得泛白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表情无辜而无助。
知道不是她受伤,如花的心已经安定,却又被她后来的一眼撩动,像甲虫被翻了个,露出柔软的腹部,忍不住开口。
“谁?”
都已经决定不管闲事了啊,为什么还这么主动积极,矜持呢?尊严呢?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吗?
她语无伦次说了很久,如花终于听懂,简单的来说就是前排陈圆圆先拿缺考的事情来冷嘲热讽,结果看程婉婷该咋咋地半点没理她,被瞧不起的人忽略伤了自尊恼羞成怒动于是起手来,不想很大力的打在程婉婷用来抵挡的书上,刚好那书有个突出来的订书针。听婉婷形容还是伤的蛮深的,但如花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可以住院的大事,婉婷会意,解释说大概是晕血,一看到自己飞溅的鲜血吓到,连叫都没叫出来就晕了过去,被姜宇背着送去了医院。
揉搓着指尖已经凝结额的暗红血液,如花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第三节课的时候,看到姜宇回來,一直神游的婉婷忽的坐的笔直,极力的看向姜宇,似乎想从细节看出想知道的东西,却不想动作太大撞的如花的笔划破了卷子。
冷眼看着她,很不耐烦,却终于还是从白她一眼,从卷子上撕下一角,写了几字交给前排,婉婷看见,咬着唇笑了,拿自己的卷子换过如花的。
姜宇打开纸条,愣住片刻后转过头怪异的看着她,随即像是觉得好笑那样,唇角向上动了动,微不可察的轻点一下头,又转回去,看着纸条笑意久久不退。
那上面字迹潦草随意,在姜宇看来确是刻意出的不在意。
这要强的女孩真是又好面子又纯粹可爱,姜宇想。
字条上写,怎么样,重不重。
怎么会?严重吗?不是说只划伤吗?如花转头看向程婉婷,她一副呆掉的模样。
仍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心理,可每当如花要集中注意听讲时,就想道身旁程婉婷那双随时可能掉下泪的眼,面不改色的挨到放学,她却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嘴巴不小心张开,不想说的话就自己流了出来:
“担心的话晚上一起去看看吧。”
程婉婷一愣,有些犹豫,眼泪又在眼眶转了起来:“晚上……我有事啊,怎么办?”
“那我去吧,明天告诉你情况。”
“真的吗?如花,谢谢,谢谢。”她眼泪还是滴下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情感。
“没事,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情。”
“我……先走。”见如花收拾书包,她有些着急的样子。
抬起头,如花看着她,点头:“不是有事吗?快走吧,去医院的话还要买些東西呢。”
“啊!我,没钱。”
“看望同学用班费就好。”
她垂低了头:“如花,谢谢你,我,先走了。”
“等一下!”如花忽然叫住她:“明天一定要来,如果严重也好商量对策。”
“嗯!”她点头。
“再见。”
算是什么呢?真的实现梦想,成为好人了吗?如花自嘲的笑。
怀着这样莫名其妙的心里,心不在焉的买好水果随后却不知该往那边走。
到底在搞什么,忘了问陈圆圆在哪住院了。
站在街头,如花一阵无奈,最近总是犯很低级的错,有些无奈,茫然无措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袭白裙和着嘈杂的街市格格不入,刚想上前打招呼,却看一个男人递给她什么,她接过抱在怀里,低头是如花再熟悉不过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