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引以为傲的修行,都只是因为无关于你。
——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嗯?”炉灶前的金铃转身向如花,“你说什么?”
“鱼汤快好了没?饿死了。”
“馋鬼,再等等,大妈说要熬到汤变成乳白色才好。”
“哦。”
和金铃出来已经小半年了,这段时间里金铃带她走遍多数边缘的小城镇,没有都市的繁华热闹和红灯绿酒,却有无尽的新鲜果蔬和时令海产野味,她们在一个地方住膩,便起身去往下一程,看许多人,他们说不同的方言却过着同样的生活,他们有不同的脾气却有同样的烦恼,人世间这么多不同却又这么多一样,如果在以前如花一定会困惑,困惑这么多复杂相似的生命体存在的意义,可现在如花只是想尽量舒服的生活。
想这样,却不执著必须这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想吃鱼,但只是馒头也没关系,今天晚上有想看的节目,但没看到也没关系,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但明天就死也没关系。”金铃笑她没事做锈了脑子,满嘴胡话,如花也笑说这是道法自然。
但这些天金铃有些不开心,因为她们必须做出决定,在这段没有忧虑的生活里她们花光了所有积蓄,如花渐渐也觉察到不合理的地方,最终金铃妥协,她们决定回去,她很不舍,但如花安慰她说,她们是出来旅行,而所谓旅行就是最终要回家,不回家的那不是旅行,是流浪。
金铃很不满,说:“如花,你这样我会生气的,因为和你一起,对我来说就是家,你这样说还不如回答‘我也想继续旅行下去,但不能也没关系。’这样我还会高兴一点,因为这样你至少和我拥有同样的心情。”
如花笑:“不行不行,出来太久了,我已经想不出办法来对付你的家人、朋友、和学校,他们一定是以为我诱拐了你。”
金铃嘟嘴,“你只是关心这个。”
她们用最后的钱买了回来的车票,在上车前金铃打电话给常玖,让常玖来车站接她,并不要告诉任何人,如花笑她,问,“你不怕常玖告诉你父亲?”
金铃肯定地说:“不会,他喜欢我,什么都听我的,他要是敢背叛我,我就再也不理他。”
如花惊呆,感叹,“真过分。”
“那是他愿意,我又没逼他,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的犯贱吧,就像我对你一样。”
“啊?”如花失笑,“那不喜欢不就行了。”
“如花,这是你最不配说的话。”
“啊?”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这种事情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说喜欢是犯贱,如果真像吃饭和喝水一样,不做也无所谓,那就不是喜欢了。”
“哼哼哼。”如花闷声发笑,有些不明白金铃为何无故认真。
“你为什么不肯正视自己。”金铃扳着如花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既然你这么不屑爱情,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喊她的名字,你知道的吧,喜欢就是这样,哪怕不承认,哪怕不愿意,哪怕刻意不做,但还是会无时无刻的想起,是这样吧如花,是吧。”
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至少可以假装忘记你,却已经做到这么明显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程婉婷啊,你每天夜里喊着的难道不是她吗?”
“嗯?我认识她吗?”
“既然你这样那就是对她不在意了对吧。”
“我为什么要在意不认识的人。”
“那么就好。”金铃笑开,靠在如花胸前,一如以往精灵可爱的模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一定不能生气。”
如花低头吻在她额头,笑容却有些僵硬,“嗯,不生气。”
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生气了,因为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其实活动结束那天,我根本没有向学校请假。”
“嗯。”
这是已经猜到的事情,不参加考试可以补考,但开学不去上学,连招呼也不与学校打一声,也没和家人与朋友打过一个电话,她又不是自己,这样可以隔绝消息肯定是有原因,与家人闹矛盾、学习工作压力、抑或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只是这些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些都是她有考虑过而做的决定,自己只是一个陪客而已。
“我之所以想要旅行是为了你。”
“嗯?”什么理由都有可能,但这个确实是如花没有想过的。
“我一直都带你去偏僻的小镇吧,你觉得是为什么?”
“放松心情、物价便宜、不容易被人找到吧,小镇很不错啊,我很喜欢。”
“嗯——猜对一个,不容易被人找到,还有一个是,小镇生活悠闲消息闭塞。”
“嗯?消息……闭塞?”
“呵呵呵,如花老师,原来你一点都不聪明。”
“嗯?”
“你的……程婉婷那里可能出事了。”
“……什么?我都说过,我不认识——”
“让我从头讲给你吧。”
“不用,什么也别说,我们没有关系的。”
“记得我留给你的电话吧,那个号码我只给过你一个人,所以你刚一打来我就知道是你了。”
“原来是这个。”如花笑“那又怎么样,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这些小把戏——”
“在你来的第三个月,常玖告诉我,那部电话从早响到晚,我想应该是那女人叫你回去,就没有告诉你,还叫常玖拔了电话线,可过了两天,她却在报纸和广播上发消息,我很怕你看到,又害怕她来找你,于是——”
“于是你就带我去旅行!?你怎么能……”
车上如花猛的站起,头撞在车顶的铁架上,瞬间就有鲜血流下,可她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金铃。
她的一些小心机她不是不知道,她以为她只是任性,只是年轻,只是喜欢玩而不是有恶意,她从未想过她每一个行为都有更深目的,是她姑息她,纵容她,是她自己放走真相,她没想过她会这样处心积虑算计自己,没想过——
金铃慌张的看着如花受伤的额头,看她不住颤抖的身躯,她想帮她止血,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想拥抱她,她却看她如洪水猛兽,眼里是不相信和憎恶,身体竭力躲避着她的触碰。
金铃终于坚持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及车厢里看热闹的人已经叠成山海,她哭喊着:“你自己说过你不在意,你说你不会生气,你说过你不会怪我,你说话不算话,你骗人。”
“可我跟她说过——”
金铃止住哭声,抽泣着看向如花。
“可我跟她说过,要让她幸福,要保护她,引导她,一辈子不离弃她,我跟她说过,只要她还需要我,我便不会离开她。”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修行,都只是因为无关于你。
这样一场吵闹后如花冷静下来,知道现在就算再追究也于事无补,而且,她为自己也失去很多,学业和事业的荒废、家人和朋友的良好关系、受人瞩目的明星和千金小姐的身份,为自己学会省吃俭用,为自己学会洗碗做饭,为了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她有什么错呢?她还只是个孩子,如果真有什么不可挽回的,那也是因为自己没有信守诺言,人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轻轻拍着金铃因啜泣而不停颤动的背,她语气尽量柔和,“是我的错,不哭了,乖。”
金铃愣了一下,看向自己身后,待确定那只手的确属于如花,再不能抑制,投近她怀里,哭出无尽的委屈,只叫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一天的火车,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如花只觉身心俱疲,常玖开车来接她们,在见到金铃第一眼就红了眼眶抱住她说:“怎么瘦成这样。”
这要落在一般女孩身上,恐怕即刻就是一场情深深雨蒙蒙,可偏得这女主角是金铃,仍常玖怎么煽情,她的眼却始终只顾如花一个人,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不见,如花也不想再刺激她惹出新一轮风波,便只是借口买饮料时从整衣镜中看了去往老家的火车的发车时间,确定最近一趟也在明天中午,便和常玖稳着金铃先回学校边的公寓小楼了。
一上车金铃就问常玖要钱包,然后掏走里面所有的现金和卡,常玖虽不解却不追问也不生气,相反,如花觉得他还有几分高兴,大概他觉得这是金铃和他关系亲密的表示吧,可如花却明确知道,金铃这是怕她跟常玖借钱。
回到公寓天已经完全黑了,在门口如话说有些饿了,又不想吃饭馆里的油腻东西,金铃听自告奋勇来做饭,还欢快的跑去买菜,常玖惊讶地合不拢嘴,苦笑着看向如花,“她以前连苹果都不会削,划火柴都会怕。”他说着,调笑的语气,眼神却落寞。
在金铃来前如花向常玖借了手机,打给了一个人,常玖虽然疑惑,却还是听了如花的话什么都没有跟金铃说,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饭后他体贴的提醒两人早休息后就回去了,金铃和如花悬着的心都放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