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有病”是贬义词,如果它能使不合时宜的行为变的合理的话。
——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如花只想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不再想,却看到有不算熟人的熟人等在门口,他看到如花惊喜的迎过来,如花报以友好的微笑,却不想开口说话,反是在身上的口袋里到处摸着,倒是那男人很不好意思的解释着“你说过我可以来找你的,嗯——我今天有课才出来,回家的时候经过你这里就想那你可能也还没吃饭,我就过,过来了。”
“嗯。”如花朝他一笑,仍是不愿开口多说什么,手下依旧摸索着,旁边的男人红着脸,疑惑着问,“在找什么东西吗?”
如花扶住额头慢慢蹲下,想起来了,中午和金铃回去放小凳的时候换了衣服,忘取出钥匙了。
男子看如花的样子以为她不舒服,关心的蹲下,搭手在她肩上,“没事吧?你怎么了?”
“啪”
一声脆响,男子的手被打掉,如花也有些惊诧,这完全是她下意识地。
“我不是有意,只是,呃,我想一个人,一个人呆一会可以吗?你回去吧,不要管我,我没事的。”如花双手挥舞着,好像有些失控。
“是不是你妹妹,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说,也许我可以帮到你,而且难过的事压在心里会有害健康,我看报道说——”
“滚。”
“啊?”男子似没听清,有似不敢相信。
“我叫你滚啊。”如花声嘶力竭。
他们身旁有行人经过,摇头看着这年轻矛盾的一对。
男子愣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的确不是幻觉,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看样子如花的反应对他打击很大,原以为他还会不休的纠缠一阵,不想他只是讪讪地说了一句“你有病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花坐在蹲坐在门前痴痴地笑着,“有病”这句话,好像是所有人对她的一致评价,被这么多人这样说还真叫人不安啊,不过就算真的有病也不应该太意外,因为是有病史的啊,这个家族。
想起自己的母亲,想曾经恨她生下自己却抛弃自己,恨她遗弃自己又给自己希望,恨她给了希望又什么都做不到。恨她无论做什么对自己都是伤害,想起曾起誓不会原谅她,不论她有什么样的原因理由……所以就算在听了小姨和姓谢男人的话之后也觉得自己只是知道并理解了她的苦衷和难处,而不是完全的原谅她,可世界上活着的哪个人没有生而为人的难处呢?凭什么自己要为母亲的难处受苦,而且这么多年的难堪总不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忘记。
可这一刻,如花却有些明白了,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由己的,明白了寂寞头上,人是疯癫的,明白了那种清醒着沉沦的痛苦。
明白了在那样的环境中守着什么都不懂的自己的年轻母亲。
她终于不再纠结于母亲是因为爱那个人而离开还是因为厌恶自己而离开,她觉得母亲离开可能并没想多得到什么,她的离开只是因为纯粹的寂寞,是了,其实她只是寂寞,不只是生理还有更磨人的心理的寂寞,而那时有这么一个男人可以让她得到解脱,她或许不爱他,却需要他,可在离开之后,她又开始愧疚,她觉得对不起被她遗弃的女儿,所以她用惩罚自己的方式赚钱养活家乡的女儿,而这事被她丈夫发现后她又陷入更深的自责,她不想对不起对她这么好的男人,所以在他面前她极尽卑微恭顺,她设定给自己两种身份,深爱的同时憎恨着,幸福的同时愧疚着,她被这两样不可交合感情折磨,她的精神终于奔溃,她逼疯自己。
她有什么错呢?她也是个很可怜的人。自私,却自私的不够彻底,慈爱,却也不能慈爱到底,最终两面都辜负,两面都做了恶人,两面都不承她的情,而她自己也没能善终,自从她背弃她的那天开始她就在被良心责罚,怎么算都是还够了的,起因不过是寂寞,可寂寞蚀骨,是不能忍耐的,如花终于懂得,于是如花原谅了她。
下午金铃因为不放心如花便提早结束了排练,要不真不知如花要在台阶上等到什么时候,看到如花,金铃很是惊喜,一个劲的问如花是不是在等她,如花这个时候已经从类似姨妈期的敏感时间段里缓过来,对中午的举动很不好意思,含蓄了一会才向金铃说明原因,金铃看如花恢复便有意同她玩笑,如花也很配合,金铃作怪了很久才满意的放过如花,可一摸包登时傻眼,看着如花讪讪笑道:“我的忘在排练室了。”
于是这天夜里金铃带着如花去她的未婚夫家过夜,如花虽很不情愿但想着中午挑起的事端也应该去道个歉,毕竟是金铃的重要的朋友,闹得他俩生出间隙就不好了。
常玖的母亲很漂亮,一点也不像有这么大孩子的女人,她亲昵的拉着金铃的手嘘寒问暖,说:
“金铃啊,这次来了就不要走了,叫你朋友也在这里,你不是说阿姨家的点心好吃吗?阿姨天天叫人做新鲜的给你啊,你有什么需要就更阿姨说,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常玖都不回家吃饭了,家里每天做那么多菜可桌上就我一个人,看的都没胃口。”
“嗯!”金铃笑的很甜。人畜无害的模样,“阿姨家的点心最好吃了,阿姨现在家里还有饭不?饿死我了。”
女人手指一点金铃鼻头,溺爱的责斥,“那就住在阿姨家啊,非要跑出去,现在才知道饿了。”
金铃和女人你来我往情深的热闹,如花却是连手足不知道如何放的尴尬,决心了很久来向那人道歉,那人却连影子都不见,好在一番你侬我侬后金铃终于发现如花的不自在,推了女人新衣点评会,带着如花就熟上楼。
金铃这一间屋里一应俱全,好过公寓里十倍不止,如花还没来及感慨,就见一位阿姨叩门两声,后面跟的小姑娘送上饭菜和点心,都是精致的同大饭店的一样,那阿姨跟金铃打了招呼后转向如花说隔壁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让如花住在哪里,金铃连连摆手说两个人已经住的习惯了,不用再麻烦了。
保姆阿姨出去后,如花咂舌,感叹这有钱人家的生活真是奢侈,以前看小说里讲的电视上演的,还以为那是旧社会剥削阶级的专享,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一种生活。
金铃也笑,说:“何止是你,我刚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阿姨说‘我是图个家里热闹,人家也是在求生计,我这里总好过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活也少也不曾亏待他们什么,过年、过节时候还有假有过节钱,我这都是做的积德的好事。’”金铃活灵活现的学着常玖母亲的身姿语态,逗得如花直不起身。
陪如花吃过几口,金铃就说吃不下先去洗漱了,先前金铃在时如花还是有些矜持的,一看金铃离开,就开始卷袖子,所以在常玖进来时如花正是一场卷罢残云的疯子模样,挺着肚子瘫在小沙发里,身前的小桌上是狼藉一片,这丑态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入眼的,于是推开门的常玖又退了出去,不一会就有先前送饭的那个小姑娘来收拾,再一会,礼貌的敲门声响起,如花坐的僵直,心虚地对人家道“请进。”
常玖进门,关门,理衣服,对如花点头招呼,在坐下,再理衣服,当真是一派儒雅,做的如电视里的一般,足以让一般少女看得脸红心动。可如花却只是脸红,还是咬着牙脸红,觉得这厮这一派作风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于是……
“呃——”
“金铃在洗澡。”
一直想占先锋,便抢着回答出来,却看男子脸色略有尴尬,才犹疑自己猜错,“你要问的不是这个?”
“嗯,中午——”
“是我不对,真是很不好意思,穷乡僻壤里野惯了,又没人教我礼教,如果真的让你觉得不舒服——”
“不是,你这女人先听我说啊,怎么老打断别人。”
“因为没礼貌没教养没素质啊,不是说过了吗?还非要跟你说的这么明显吗?这样满意了?”
“……”
“开玩笑的,你不是又生气了吧。”
“不是,中午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说的太过分了。”
如花笑,她想说“你说的没有错的。”却又怕两人推来掷去每个只休,便什么都不说,算接受了,常玖好像也只是为这一件事过来,没想到这样便结束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有些无措。
如花也觉尴尬,却想不出话题来,只好随意感慨:“你们家真有钱啊!”
“……嗯。”
感觉气氛变得更尴尬,如花直想抽自己一大嘴巴,这时忽的看到床头小柜上的电话机,想着许久没同香扬联系了,也不知道婉婷婚结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现在她肚子应该很大了吧,婆家有没有照顾好她,这样想着,便有些伤感了,很正经的像常玖问道:
“这电话可以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