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习惯早起，很精神的在打扫完楼下又扫楼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婉婷，她从来睡的轻，她睡眼惺忪，不满的嘟着嘴，如花看她醒来，愉快的跑下楼去煎蛋，婉婷一个人别扭的没意思，嘟囔半天还是起床。
如花从房里出来时正好看到婉婷无精打采的萎靡模样，一时失笑。
“怎么回事你，欲求不满似得，需要我炖雪梨给你降火？”
“你还笑，还不是你，闲的发昏了吗？这屋子空荡荡的有什么好老扫的啊，这不还什么都没有嘛，等到时候开起来了只怕你又懒又嫌脏嫌累，还要我忙，现在还不叫我睡好觉。”她语无伦次的嘟囔，斜眼瞪着如花。
如花知道她是闹小脾气，也不同她废话，把微微煎糊的蛋摆在她面前，帮她理理额前睡乱的发，稍有犹豫，却还是笑问道：“你婶娘可有再为难你？”
“我不回家，她为难不到我。”婉婷俏皮的笑，精灵的模样，“多亏那时我聪明，知道她预谋我家房子，多骗她一年食宿费，要不现在，哪能这样逍遥。”说到这个，她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如花无奈摇头，似乎有些不赞同，却不忍心责怪她：“这有什么好得意，我不是把奖学金给你，叫你先还她一部分。”
“何必便宜她，是她先居心不良，我才有机可乘。”
她很有理。
“毕竟不好的，你叔叔也难做人。”如花还是皱眉。
“哎呀，老太婆。”她不耐烦。
如花失笑，她的叛逆期未免来的太迟了些，不过也是，好不容易不用负担家庭，不用看人眼色生活，可以从那一段走出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这样无忧虑的日子里就让她尽情任性吧。
那时，真是很难。
——
自婉婷母亲过世已有三年时间，如花如愿在本市上大学，而婉婷也考上城市另一边的专科院校，而这栋小楼是在如花学校还要往西的郊区。事情怎样发展到这里，那又是很长很悲伤的一段。
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如花觉得自己动荡的青春也走向终结，同时陪伴结束的，还有一段明媚无畏的爱情，和一直起伏不定的类似爱情的感情。
排除万难，她终于坚定下来，一是为偿还，一是怕孤单，以后的路，她决定陪她走。
她的确是这样决定的，可第一天，她们就有了巨大的分歧，那就是婉婷肚子里4个月大的孩子。
虽说已经有四个月，但婉婷肚子却只是微微隆起，如花的意思是，这孩子又没父亲，婉婷又年轻，她们也没能力负担的起，可婉婷重复的只有一句，那就是：
“会有办法的。”
就这样，因为矛盾得不到解决，两人又都不想吵，只好冷战起来，可这冷战只持续了两天，如花就不得不妥协，看倔脾气的婉婷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接受自己任何好意，又想她大个肚子，有了意外，费心的还是自己，便也就顺着她了，如花卖了出租房里的破烂又替两个孩子做家教，还有婉婷叔叔的零散补贴，两人有了不多不少的一点存钱，然后一天夜里，两人留了张出去玩的便条，坐上了领县的班车。
这期间磕磕碰碰的小事就不说了，可是这么多磨难后婉婷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如花说，是因为营养不良，又早产，孩子瘦小的可怜，生下来不到二十分钟就没了呼吸。婉婷为此难过了很久，但好在如花精心的照料下调养过来，回到市里如花所报的学校已经开学，婉婷则继续在家调养，如花每周回去看她。
拿着高考成绩，如花轻松找到辅导高考学生的工作，每周末在婉婷家，一天四个小时，这样的氛围下，无事做的婉婷也重操学业，说要完成母亲的梦想，至少去考一次学。
结果考是考上了，只是并不十分好，如花说她榆木疙瘩死不开窍，她自己到挺满意，但这就给了她婶娘不给她学费的理由，“反正这样的学校读出来也没什么用，浪费钱不说，还沾染一身的坏毛病。”婉婷哭哭啼啼的来找如花，如花一拍桌子，“怕什么怕，我有奖学金，我出你学费。”
可是就算解决了学费，还有食宿问题，于是两人又开始愁眉不展，终于，婉婷和婶娘达成协议，婉婷是这样给如花说的：“她说，读书还是好的，你放心来我这里吃住，只是到时候发达，不要忘记我。”她学的惟妙惟肖。“只要不让她花钱便什么都好，你想不到她听到有人付我学费的表情，可惜她打错算盘，我怎么会发达。”婉婷说这些的样子让如花哭笑不得，好像她占到天大便宜。
婉婷住在婶娘家的日子里，时时来找如花抱怨，婶娘终因在她身上无利可图而对她渐渐刻薄，她说“如果有了生计，不用靠人生活，那才是真正自我的活着，她说寄人篱下，是要低三下四小心翼翼的，傀儡一般。”
一段时间后，婉婷来找如花，满面惊奇不解，说婶娘忽然对她好的过分，顿顿有肉，嘘寒问暖，还不让她做家务，如花笑她疑神疑鬼，对她不好她不满，对她好了，她说三道四。
婉婷恼道：“是，我天生贱命，别对我好，我不记情，还会说三道四。”
如花无奈，小女生脾气真是可怕，阴晴难定，连玩笑也开不得。
结果婉婷下一次来时就说要去学校住宿，如花以为她受欺负，仔细时却看出她面上藏不住的笑意，原来她家的房子虽然破旧，却在市中，现在有个大老板要建商贸楼，想用很高的价钱收购住宅楼，婉婷一脸得意，“我就知道她对我好是别有用心，你还不信。”
“多少？”如花问。
婉婷比出两根手指。
如花蹙眉，“两万？”
“二十万！”
“疯了，那么多住户，竟有人有这么多钱。”
“嗯，我也吓一跳，该怎么花好呢？”
沉默中，如花冒出一个念头，想起前些天学校邀请创业成功的学长学姐为学弟学妹传授经验的讲座，其中有一个是做房地产，他预测发展以投资冷门获取巨额收益的例子留给如花很深印像，于是如花问婉婷。
“如果我们可能有一间可以维持生计的小店，你愿不愿意。”
如花和婉婷找到了那个学长，他说当然要支持同门学妹创业，他说不用给他钱，拿婉婷家来换就可以了，而他可以给她们一个总面积100平米的小楼，楼下80平米开店，楼上二十平米安家，对她两人再合适不过，虽然现在是郊区，但以后一定可以发展起来，这些话句句说到两人心坎，于是当下拍板成交。
然后就是这样，婉婷借口学业繁忙，提出住宿，而她婶娘还不知道房子已经易主，还殷勤的付给婉婷食宿费用，婉婷怕生事端，推辞不掉，只好收下，先开始，她这样跟如花讲：“我不想要的，但总不能说实话吧，以后再还给她好了。”后来就变成“她竟然来我学校质问，是明明当时是她自己执意要给，我没办法才拿的，先在来要，别说我没有，就是我有也不给她。”再后来，就是现在婉婷所说的“自作自受了。”
但就这样，两人生活总算安稳下来，如花将要开始实习和毕业论文的准备，而婉婷在不紧不慢的学习之外，去叔叔家闹闹或来吵吵如花。
对于这个，如花有些怒的，想告诉她珍惜学习机会，为别人着想之类的，可等到见着她，话还没说出口，婉婷却说，“如花，我昨夜做了可怕的梦，梦见你说不认识我，然后我好像回到高中时期，你无数次从我身边走过，和别人说笑着，我是低着头的。”她这样讲，如花便忘了本来要说什么，然后她又说“如花，可以过这样的生活是我以前没敢想过的，如果不是你当时说走你选择的路的话。如花，如果此生没能遇到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呢，只是这样想着，我就好像看到地狱。”
她这样说着，如花倒是想起要说的话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开口，怕什么呢，人能年轻几年，能任性几年，她现在是快乐的，充满了希望，这不就够了吗？当年义无反顾想要达成的，不就是这个吗？
真好。
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