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讨姨娘喜欢,小卓他真幸福啊。”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如花自顾的开口说道,“还有在外边玩,玩的冷了回家烤火啊,多好啊,他的冬天很难过吧,还要回家烤火才能再出去玩。我也最讨厌冬天了,哪里都好冷,回家?哼,家里和外面有什么区别,被窝半晚都捂不暖,他被小朋友叫出去玩,好幸福,从来没有小朋友来叫我玩哎,因为我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拿出去和别人分享,而且我也不敢玩,我要用所有时间学习和帮姨娘干家务,因为我怕学习不好的话妈妈你会再不来信,毕竟你那时来信只问我学习的嘛,而不帮姨娘干活的话姨娘又会骂我是只会吃闲饭的废物了,我那时一点也不勇敢,挨打会哭,被骂会哭,就连摔跤也会哭,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如花说着笑起来,她母亲却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在一旁,不过如花也不等母亲有什么反应,像讲给自己一样,她继续道:
“我喜欢哭,可姨娘她很讨厌我哭的,我一哭她就打我,她打我我就哭的更厉害,可后来我就不哭了,怎样都不会再哭,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抬头看向母亲,微笑着,“因为有次我考第一,当然我每次都第一的,可那次华子考的倒数被叫家长,明明是他笨,可他却怪我不把答案告诉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啊,可这叫姨娘丢了脸。因为我们在一个家嘛,就会被人比较,他们说华子笨是因为我把家里聪明的基因全部拿走了,这种事,你说怎么可能嘛,哈哈,可姨娘竟傻的相信,那天她似乎气急了,拿起板凳就摔在我身上,我第一次哭喊的那么大声,我吓坏了,我只希望姨娘可怜我,不要再打我,嗯……”
如花做出思考的样子,认真道:
“也可能不是,我大概也有希望有人来救我。当时好像痛的很厉害,在我觉得我快要死掉的时候有人来了,他砸着姨娘家的门,我当时就想,是妈妈来多好啊,她看到我这样可怜,会带我走的吧,可砸门那人却说‘能不能安静点,我家孩子还要学习呢,你家孩子没出息,也不要害别人家的好不好。’姨娘听了气的更厉害了,一边打我一边还叫我不要出声,哈哈哈,那天姨娘气真是死了,而我从那天知道像我这种没人疼的人的眼泪什么用都没有,只会招人厌烦,哭什么都不能解决,反而只能证明你的无能懦弱。我在那天好像流干所有的泪水,从那之后无论遭遇什么都哭不出来了,你看,我比小卓差多了,我从那时才学会勇敢,真没出息是不是。”
如花还自顾的说笑着,好像没看见已经明白过来受到惊吓的母亲。
“如花,如花,够了,别说了。”
看着如花,妇人惊恐后退,好像眼前那人是要食她血肉的魔鬼,她不断哀求“够了,别再说了,是我对不起你,别再说了。”
如花笑:“妈,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不叫我小花了,你那有对不起我,你供我读书,给我写信,还给我织毛衣,还说要常来看我,你这样好。”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如花母亲拼命的捂着耳朵摇着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她不想听不想知道的事情甩出脑袋去,“你别再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狠心抛弃你,我不应该,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几乎崩溃的母亲如花觉得不忍,可那些话不自觉的就说出来了,明明不打算这样的,想要好好和她说话,想给她做饭,听她的夸赞,让她看到自己的幸福,想这样的,可是怎么了,怎么不自觉的就这样了呢。
母亲似乎承受不住,慢慢跌坐在地上,抱住头撕声哭着,如花居高临下看着她,她心里是痛的,却落不下泪,她走进想要触碰她,想抱着她,想安慰她,可在她的手触到她时,她却触电般的躲开,如躲避洪荒猛兽。
如花索性笑出来,“哈哈哈”的笑弯了腰,道:
“开玩笑的啦那些事,我去做饭,等等还有朋友要来,你快回家吧,有空再来。”
如花说着,转身进厨房,却未注意她买的菜还丢在门口。
她母亲在地上做了片刻,终于从惊吓中恢复,拍拍身上的灰尘,看着厨房空洞洞的门,他想跟如花打个招呼,可向前两步还是停住,只是把叠好的钱压在自制辣酱的罐子下就离开了,厨房里的如花听到门响,也终于缓下一口气。
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得不到的,始终不会得到,有些东西就是这样。
许久后,听到店里有脚步声响,坐在灶台上的如花回头看去,笑盈盈的对着来人道:
“你来的迟了,已经没有好戏了。”
“我这样着急赶回来看你,你竟不抱抱我,还说这样的话。”
委屈的声调,如花笑的无奈:“现在需要安慰的人是我吧。”这样说着,她还是跳下灶台,抱住眼前人,疲惫又无力,把所用重量担在那人瘦弱的肩上,“我拼命努力,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她说。
“胡说,你还有我,永远都有。”
“没有什么是永远,总有一天,你也要离开。”
“你不许我这样说,你自己却说。”
那声音听着有些生气,如花只好再次讨好:“是是是,是我错,快做饭吧,我想吃红烧鱼。”
“你不是说你做饭的吗?”
“实在提不起劲,这次拜托你,下次一定我来,好不好。”她装的可怜,“我可是刚被抛弃啊,就算是安慰我,好不好?”
“真是败给你。”无奈的妥协后,那声音又恢复柔软温柔,“放开吧,不是要吃饭吗?”
她撒娇:“嗯,可是还想抱着你。”
“这怎么行……”这样说,可她还是任她抱着,静默中,时间缓缓流逝,终于整间屋子都黑了下来,她有些站不住,肩上那人是那样重,可她又不想动,正在和那不舒服斗争,却听她说:
“婉婷,我好可怜,她连看我都是顺便。”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舒服点,你的眼泪不是无意义,从今后我会将它守护。”
“嗯~”
婉婷感到肩头一阵摇晃,听如花继续说:
“已经习惯了,习惯到想哭也哭不出来。你听到了。”
“嗯,我逃课回来小睡,听到你回来,听到你们谈话,我觉得不应该打扰。”
“我是不是很过分。”
“嗯,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理的,笨死了。”
“哈哈,我吓到她了,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她留了钱给你,她惦记着你。”
“无所谓了。”
如花洒脱的语气,终于把头从婉婷肩上拿开,脸上是释怀欢乐的笑容:“去做饭啦。”她猛然凑近婉婷的面孔,看她被吓,哈哈大笑,“红烧鱼,快去快去。”
她推她向灶台边,自己则哼着歌曲蹦跶出去,小心的收好母亲带来的东西,把那瓶辣酱摆在货架显眼的位置,不知想到了什么,如花开始低着头傻笑,厨房里厨具叮当作响,如花打开从大学的旧物店里淘来的收音机,跟着一首不会唱的歌轻轻哼,近似沙哑的杂音使着一切变得悠然闲适。
黑暗中,如花看向窗外,星光和灯光都少的可怜,这里还是开发区,没有很多住户,看着这些,如花感到一直悸动的终于平静。
我们的生活似乎已经定型,它在意外和挫折后,仍是继续,我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这样平凡自然,这就是生活,既然总是这样,我何必再强求什么。
饭后她们挤在床上,婉婷转身抱住如花,她说:“一辈子可以这样就好了。”
如花笑:“会比这更好的,你会有爱的男人,会有孩子,他要叫我干妈。”
“不要,我不要其他,我就要如花,我们要一辈子一起的。”
“怎么还这样任性,我们当然会一辈子一起,但这并不妨碍你爱别人,你母亲也会愿意看你成家安稳下来的。”
“……”
“而且我也要结婚的啊,人怎么可以一直任性胡闹,会被人说的。”
“哈哈哈哈,如花竟然也要结婚?”
“这有什么好笑,是理所当然的吧。”
……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
“嗯,我结婚时如花坐伴娘好不好,像电视里那样,站在我身边。”
“嗯。”
“如花要做我的伴娘的话,一定不能比我早结婚啊。”
“嗯。”
长久无话,她把脸埋在她背后,小声的道:
“请一定不要让我有被留下的一个人的感觉。”
没有回答,但只是感受到她的体温,她就安心,她终于睡着,呼吸平稳。而另一边的如花,清醒着,直直看着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
那里有一颗明星,孤单单,却那样耀眼。
“吶,你寂寞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