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年七月一日
上午十点钟，大家正在装车发货，正干得欢。突然，两辆工商部门的公务车来到我们的仓库门前，车里下来七八个身穿工商服装的人。
其中一个男的，头秃顶，手拿对讲机。指着我们仓库里的几十桶鹰翔牌涂料，目无表情地问道：“这些有生产单位的授权书吗？有人举报你们公司卖假货！”
李霞慌了：“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单位的？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老板。”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们是工商稽查队的，全部搬上车！”那秃顶命令他的手下。
“别动，无证无据的，你们不能搬走。”仓管李霞还挺负责的。那秃顶就命令他的部下给产品拍了照片，用封条封起来。
“有大鹰翔公司提供的材料，叫你们老板来广州工商局说清楚！”
大鹰翔公司就是白帆老公常辉开的，生产大鹰翔牌涂料。我在旁边没有插嘴，大概也知道内中原由，说不定是大舅的公司做假。待工商走后，李霞就赶紧给总部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李霞的手机响了，她听完后，神色有些紧张，“唔，拉走？好，知道了。”
“南老师，老板说等会他有车来拉走，没事吗？”
“封存的商品如果动了，会吊销营业执照的。”我知道报纸报道过类似的新闻，就这样回答。
“那我们不是要失业吗？老板怎么不知道呢？”李霞担心地说。
二千年七月二日
天气越来越热，早上起床拧开收音机，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温度会达到38度。艳阳高照，暑气逼人。正当我们在库房里干活的时候，小舅出现在面前，和大舅一个模样，稍微胖些，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李霞，老板让蔡小姐来接你的手，你明天到总部上班。”
“哦，库房钥匙都给她吗？”
“对，全部移交！”小舅冷酷地说，开始有点不耐烦。
李霞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要我给她说情。我没什么表示，这种事我也帮不了忙。
“姐夫，这位蔡小姐是老板娘的妹，多多关照啊！”小舅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问题。”我勉强应付。
“李霞，你可以和白芸一起干啦！”搬运工小王安慰她说。
“经理，这是帐册和钥匙。”
“大家听着，明天开始这里由蔡小姐管。”小舅高声说。
二千年七月八日晴
前天晚上，出差在外的白芸打电话回来说小芹要去学校注册报到，要我帮忙送她去。“我在高要县城暂时回不来，要你费心了。除了你，我。。”她轻轻说，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放心，我到时请假送小芹去，你也要小心！”
“好，ByeBye！”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和大舅请了个一天假，诈称儿子学校开家长会。因为很久没见小芹，摩托车开得飞快。来到她家楼下，开门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女，她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好一会儿：“你找谁？”
“我是白小姐的同事，来。。”我的话没说完，小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南叔叔，你来了？”一个小孩跑出来。
“我来接你到学校见老师啊！”
“老板，你就是南先生？”
“是啊，他就是南老师。”小芹嘴快，对那位大婶说。
“我可以带小芹走吧？”
“不行！等一下，我要打电话给她妈妈。”大婶不放心，怕我是骗子。
“用你的手机打吧，我要证实一下你是不是南天。”
通了电话后，她才说：“我是她的房东，现在太多骗子了。”
“这我明白，白芸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是她的福气。”
“唉，她母女俩也真够惨的了，司马彦先生三年前租我的房子，没有拖欠过一天房租。还经常帮我两老口去灌煤气，太可惜了！小芹，听叔叔的话啊。”
我听到她的这番话，看看依靠在身边的小芹，内心有无限的感叹。
小芹背上白芸新买的红书包，穿上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白色的太阳帽。下身是白袜子和白色塑料凉鞋，活像白色的小天鹅，兴高采烈地跟我上路了。
经过繁华的天河北，看到车水马龙的马路旁直插云霄的大厦，小芹天真得问道：“学校有这么高吗？”
“没有，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火辣辣的太阳下，来到学校，已经是十点了。儿子强毅也回校和同学聚会，他已经帮小芹填了注册表。
小芹的班主任姓马，是一位女老师，正忙得不可交差。
“哦，司马芹，你好，你是？”
“我是她父亲的朋友，她母亲出差了，我带她来注册。”
“这是体检表，到大操场体检。”马老师说完递过来体检表。
手续搞掂后，已经十二点钟。两个孩子开心极了，坐上我的摩托车还在玩。回到家，妻美子已经煮好饺子。
二千年七月十日
早上回到仓库，蔡小姐神色慌张地告诉我：“你大舅让公安局的人带走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什么时候的事，舅母呢？”
“听说是昨天晚上。”
我立即打电话告诉美子：“你哥出事了，赶快去天河区公安局。”
大约十点钟，一辆市工商局的稽查车来到仓库，下来几个工商人员，还是那个秃头。递给蔡小姐一张纸：“贵公司涉嫌造假，这是打假办的文件，全部假货没收，公司暂停营业，等候处理。”
“你是管仓库的，签个名吧。”秃头说。
“要我签？我又不是老板。”蔡小姐说。
“你们公司的案件已立案，法院也已受理，你的老板已收到传票。还有，上次封存的那批货物在哪里？”
“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蔡小姐回答。
稽查车走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做什么才好。仓库大门也贴了封条，既没有客户来提货，也没有送货的厂车来。
大家都明白，恐怕又要失业了。
二千年七月十一日
大舅母无事不登三宝殿，家里出了事，才知道上门求人。她要美子打电话给在广州业余大学教书的二姐，她的学生大部分是公安系统的。有这层关系，当然要找她了。因为大舅这次搞不好会坐牢的。
“大舅母来了，你躲在房子里干啥？你不是有农友在市工商局吗？看看能不能帮忙？”美子着急地对我说。
“有个农友在天河区打假办做科长，明天我和她联系看看。”
“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快！快！。。”
“襟兄，帮帮你大舅，求求啦！”舅母边哭边说。
其实我也是希望美子大哥没事，要是公司倒闭的话，我就没活干了。
打假办的农友李燕说：“幸亏你大舅是初犯，不算严重，我会按一般案件处理，也不至于要吊销营业执照。”
我如释重负，放下电话，告诉她们。
大舅关在公安局还没能回来，妻美子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晚都没睡。一大早，坐上我的摩托车去天河公安局看望她大哥。大舅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见到他妹来，才有些精神：“这卡里有钱，去提回来交罚款和保释金。”
美子在幸福酒家订了一桌酒席，说要给大哥压惊。
晚上白芸打长途电话回来，小芹听说是她妈妈的电话，高兴得跳起来：“妈，你出差好多天了，什么时候回来？”
看到小芹开心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母女俩的感情是何等深！
白芸告诉我，高要县的厂因生产假冒产品，被当地工商行政管理局勒令停工整顿，被没收了全部产品和机器，损失估计有一百万元。
“老板不接电话，手机也关了，家里也有麻烦吗？”
“老板下午才从公安局回家，你处理完事后赶快回来。”我叮嘱她，一个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容易出事的。
“没事！我和小曾两人一起，搞掂就回家，小芹交给你的啦！”白芸轻声说。
二千年七月十二日
一个遭受如此打击的企业，预示着大批员工要失业。这次大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给华南虎咬了一口，不死也大伤元气。
今天大舅要我前往总部报到，出乎我意料之外，让我代替白芸的工作。我真不明白，这样一来白芸怎么办，难到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逼她走绝路？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但我真为她的处境担心。我真想去高要找她，了解事实的真相。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位山东的女客户来电：“请问白小姐在吗？”
“哦，请问找她有什么事，她已经辞职了。我暂时接替她的工作。”
“我姓高，高原公司的，我们订购的100件胶发货了吗？”
“你汇款了吗？代收货款？现在不能由货场代收。”
“什么？一直是这样的，怎么变了？我要找你老板！”客户挂了电话。
“老板不在，我马上请示，十分钟答复你。”
老板娘突然出现：“从今天起，所有客户都要现金交易，银行汇款的经财务核实后才给发货。南天，你打印一份通告给各个部门，违反规定的扣工资和奖金。”
老板娘前脚走，业务科的小李后脚来：“南工，升官了，请喝茶！”
“你日后多多关照我才是！”我很感激地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又过来，我心里纳闷，这回她不知要做什么。
“南天，快点，帮忙打印出来，我要登报纸。”
接过来一看，我傻了眼：【白马贸易公司声明：本白马贸易公司在此声明，原公司业务员白芸已辞职，即日起所有业务均与她本人无关。从本日起白芸所签合同均无效。
2000年7月12日
法人代表：】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老板炒了白芸鱿鱼！
七月十三日
第二天，回到公司，冷冷清清的。坐在白芸坐过的位置上，触景生情，老是感觉她就在身边。电话响个不停，大部分都是找白芸的。我重复着一句话：“她已离开公司，对不起！”
就在我准备去买快餐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南老师吗？小芹交给你了，再见！”
是白芸，我差点叫出声来。她有难言之隐，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踪迹。
吃完午饭，我正在打瞌睡，有人拍拍我的肩。睁开眼睛，是财务小曾，她指一指桌面的一封信，没说话，转身走了。一支绿色的笔压在信上。
晚上吃完饭，躲进自己的书房，拿出那封信，撕开后只见一张白纸，没写一个字。猛然醒悟过来。那支绿色的笔，上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射出一束绿光，对着白纸照去，隐隐约约看到白芸的亲笔字：
总经理采取不正当的手段，用我的名字注册了这间厂，我作为法人代表，要到高要打假办报到，但如果去了我会吃官司，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在网上的邮箱里写有这段时间的日记，如果我出了事，日记里记载的东西可能有用。女儿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芸2000年七月
窗外漆黑一团，我真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阻止她去总部干，果然伴君如伴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