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1日
天气渐渐热了。在写字楼上班的时候,对季节的变化不会太敏感。但现在工作环境变了,仓库里没有通风设备,又闷又热,大伙的口头禅:“免费桑拿”,送货或发货的车在这种天气下,车厢里的温度之高就像个蒸笼,进去一会就满身是汗。
下乡几年,炼就了一双铁手和钢肩,这几个月的拼死拼活,总算捱过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失男人大丈夫的本色。
今天是国际劳动节,劳动者的共同节日,不是吗?上山下乡、回城到工厂、当机关干部是劳动,当搬运工也是劳动。其实,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正所谓劳动创造财富、创造了人类、创造了历史。不劳者不得食,谁愿意过那种靠别人施舍的日子呢?
常言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白芸母女的身上,加深了对这句话的理解。白芸父母在她七岁时因车祸双亡,扔下她和比她小两岁的妹妹。她现在八百元的工资,吃的住的不算,每月还要寄几百元给远在江苏无锡读大学的妹。别看小芹年纪小,我们干活时她就在仓库附近溜跶,旧报纸、旧纸皮、饮料瓶是她的目标。一天下来,捡到的破烂也可卖到些钱。
你经得起花花世界的诱惑吗?灯红酒绿下,无奇不有:什么健康休闲中心、桑拿、沐足和夜总会等,可以赚多些钱,但白芸不为所动。老八生前告诉我,她宁愿在家捡破烂,也不愿干自己不喜欢的事。
五月三日
早上业务员小李来仓库提货,边装车边聊天:“老板可看中白小姐啦,她现在负责前台接待工作,专门接客户订货电话,不要她做清洁卫生工了。这个世界还是做女人好!“小李话中有话。
“那你就去变性吧,真是心里不平衡,老板会用人!”我的心其实也不是滋味。
白芸下班过来接小芹时,我已跟车外出发货还未回。只有仓管李霞等我,她好像发现新大陆似一样:“今天我才相信三分天生,七分打扮。白芸就如仙女下凡,我要是男人准追她!怪不得老板那么重用她。”
“人尽其才吗?”我冒了句有点酸溜溜的话。不管怎样,我的心情挺复杂的。明天起,小芹开始去一间民办的学前班上课。
月亮四周群星环绕,这是个五一黄金周的夜晚。下海干这行后,就没有什么假期。晚上回家就是最大的快乐。
差不多十二点了,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梦中去回忆吧。
五月四日晴
一年一度的五四青年节又到了。虽然自己已经三十几岁的人,觉得自己是年青的。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填补心灵深处的空虚。
中午时分,正在卸货。一辆粤E牌崭新的黑色奔驰来到仓库门前,我心里正嘀沽是那个有钱的老板来提货。
“喂,李霞,提这些货。南工,绿色玻璃胶放哪里?”
是白芸,一身写字楼文职人员的装束。深蓝色西装上衣、西式短裙、脚蹬高跟鞋,还打领带!
“在最里面啊,多少件?”我还没回过神来。
“你递给我,吃饭了吗?”
“还没,你呢?”
“没有,等会那个客户请吃饭,老板硬要我陪。”
白芸离开前说:“下午总部青年团员聚会,你们来吗?”
“今天很多货要发,来不了!有抽奖吗?”李霞还是希望能去。
“听说有,抽到大奖我请大家喝茶。”黑色的奔驰一阵风似地开走了,我们继续卸货。我有点茫然,还有点失落感。在机关工作的那些日子,国家法定的节日如元旦、五一、国庆节等,都会有活动。但现在,老老实实干活吧!
不知这两天怎么搞的,感到特别累,多活干啊!下班后,李霞搭乘我的摩托给总部送上月报表,本以为可以见到白芸。但扑了个空,她和总部年轻人外出活动了。没趣,灰溜溜回家了。
吃完晚饭,回到书房,懒洋洋地写我的日记。我没有抽烟的陋习,却喜欢喝浓茶。这天气肯定是喝铁观音,它稍微偏凉。茶渐渐地发生作用,清醒了过来。不远处那月亮映照下的珠江,仿佛像位身着黑纱的陌生女子,瞧不见头,也看不见她的脚。身上的黑纱在月色和两岸高楼大厦灯光的辉映下,好似嵌着些金片,若隐若现。她也像白昼那天上的白云随风飘浮,让人捉摸不定。五月六日晴
记得下午正在装车的时候,一辆小货车来到库房门口,从驾驶室出来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年妇女。
“老板,提什么货?”李霞迎上去。
“新珠江500白乳胶100箱和香槟色软装耐侯胶10件。”那女人的声音很熟耳。我转身望过去,是白帆。
“白帆,你怎么会来这里提货?”我感到有点困惑不解。
“有钱赚就行了,管它什么货!南天,快帮忙装车,有空到我公司来呀!”
“生意不错吧!”
“生意难做啊!你们老板才发财啦!”
“南老师,你的相好、情人?东北人吧!”仓管李霞问我。
“放屁!中学同班同学,是哈尔滨人。”
一辆足有20尺大的三吨货车,从中午吃完饭一直搬到傍晚,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货车开走了,伙计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天色渐渐暗,正当想拉库房铁闸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开过来。是老板娘,肯定没什么好事,我心里猜测。轿车右边车门开了,爬出一团黑乎乎的物体,定神看去,一位身穿黑衣黑裤的身材臃肿的女人。不够一米五的身材,太胖了,远处看就活像一个黑圆球。
“都别走!”打锣一样的刺耳声。
“老板娘,你来了。”李霞认出来了。
“明天要进几大车货,你们自己看看,这么浪费地方。养着一帮懒虫,堆高点,通道留这么宽干啥?怪不得老说不够地方放,再给我看到,把你们全部炒了!”
李霞吓得脸色发白,忙搬来凳子。
“唉哟,想害死我吗?”那四角木凳受不了重压,凳脚都歪向一边,李霞目瞪口呆站着,不敢吱声。
五月八日
早上我全家来到东山幸福海鲜酒家,白帆和她的丈夫及两个女儿也早就到了。
白帆的老公常辉是位很健谈的人。虽然是素昧平生,但一点都不局促,还很健谈。五年前就弃官下海,租个档口做了两年贸易,觉得没钱赚,在朋友的怂恿下办了一间加工厂做五金锁具,由于经营不善,资金周转周转不灵,欠了银行一大笔钱,抵押给银行的房子也没了。
听着他的款款叙述,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正值花样年华,做姐的叫常红,妹叫常花。
“合起来叫红花了!”儿子强毅忍不住插嘴道。我们两家人都开心的笑将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妻这么开心了。毕竟我们都是三、四十岁的过来人,这次能聚在一起叙旧也不容易啊!
每个月才休息一天,在家搞卫生。翻箱倒柜,找到一本很旧的像册,里面都是些下乡时的照片。其中一张是我和白雪在三华李树下的合影,照片后面写着的日期是:1976年国庆和白雪在佛冈合影。世上竟有如此凑巧的事,中学时的白帆、农友白雪和最近认识的白芸,我南天前世今生和白的东西有缘。
六月二日晴
朗朗明月高挂在朦胧的树梢上,我什么时候能像吴刚捧出桂花酒,献给月上嫦娥呢?让她也品尝一下,忘记孤独,下凡间潇洒走一回,人间的烟火有哪一点不胜过寂寞的月球。
唉!我吃饱饭没事干,尽在这里瞎想!儿子长大了,过三个月就要上中学了,日子过得真快!真的,看见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女,会萌生畏惧之心,后生可畏啊!
今天儿子学校校长给我电话,告诉我可以让小芹去读书,但要给学校赞助费三千元。这可把我给难住了,吃饭时和妻美子说了这事,她就说:“就算要帮忙,但又去哪里找那么多钱呢?你可不可以叫她和大哥说,让公司付这笔钱!”
也只能在这方面想办法了,明天告诉白芸,试试看行不行。
六月三日晴
上午我打了个电话给白芸,她听了后在电话里好久不吱声,“喂,试试看吧,看在老八的份上,就算说向公司借这笔钱,小芹读书要紧!”我分析给她听。
过了一会,“那我试试吧!”她还在犹豫。“下班我去你家。”我告诉他。
自从小芹去了学前班,大伙们干起活来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使不出劲来。开心的老八,美丽的白芸,天真活泼的小芹先后离去走了,给我们留下来的是寂寞,无聊和空虚。
上班就想着午餐,午餐后就想着下班,很久没有这种心态了。
下班时间到,我急忙换掉湿透的衣服,前往白芸的家。
去到她家楼下,白芸可能也是刚到家,已经在楼下等我,“这是那三千元,为了小芹我只能这样了,不要告诉小芹哟!”她压低声音,生怕给楼上的女儿听到。
“老板那老狐狸有事没事过来问这问哪,一会说要不要喝汽水,一会儿又说有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出差。他刚走,老板娘就凶神恶煞过来,问我和老板说啥?今天我跟老板借钱的时候她刚好出去了,如果她在的话,要搜身都可能!”
我当时很想说什么的,她似乎也猜到我想什么,“我会对得起八哥的!”说完就回楼上去了。
2000年6月5日
今天办起事来还挺顺利的。儿子带回他学校老师给的一封信,打开一看,是小芹的入学通知书。我赶紧打电话告诉白芸,她听到后很久没吱声:“南天,我欠你太多了,你的情谊我母女俩今生今世难以图报,你明晚过来吃饭,好吗?”
要是往常,我准满口答应下来。可今天我却犹豫不决了:“我明晚上课,通知书我送到总部给你,我。。”
“那后天吧,我要小芹认你做干爹!听到吗?”
我还想说什么,电话就挂了。
“暑假就叫强毅去给她女儿补习补习,怪可怜的!”妻子旁边插嘴说。
我没把白芸的话告诉妻,不知她听到后怎么想,以后再说吧。
美子从来就不看我写的日记,她把心思都放到儿子身上了。
不知是喜还是悲,喜的可能是为老八的后代做了件好事,而悲却是对已经在九泉之下老八的怀念。
窗外远处珠江的夜色特吸引我的眼球,夏季悄悄来临了。近江边几棵高大的热带橡树在轻轻摇曳。忽然间,朦胧中我感到它们好像是几位神秘的女郎,浑身上下都裹着黑色的衣衫,乌黑的长发下,一双双乌黑的大眼睛。偶尔借着附近楼阁的灯光,展现她们美丽的身段和靓丽的脸庞。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自者容。当你用热烈的目光追逐她那优美舞姿的时候,或许她们会向你投来千金难买一笑,让你神魂颠倒、如鱼得水或如胶似漆。你或许会占据更加有利的地形,希望得到她抛出的招亲绣球。再进一步,她或许会为你的英俊潇洒和舍身仗义所感动,揭开脸上裹着的黑纱,投入你的怀抱,赤裸裸的、毫无保留的、没有顾忌地献出她所有的爱。
“呜。。”江面上传来轮船的鸣笛声,把我从浪漫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原来是南訶一梦!后天去白芸家,又喜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