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夏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一种说法是怎么来着?男人发怒是地雷式的,一大片空地任你踩,但有几个点不能碰,一碰就炸;女人发怒是后台积分式的,没到分数线前什么都看不出来,可一到100点就立马和你翻脸。
“赵唯森!”俞夏忍够了,终于直呼其名了。然而她在吼出赵唯森的名字后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的余光朝一旁瞥了瞥,不知该说自己反应迟钝还是什么的,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在这个天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着其他人。
顺着面前的走道一直望下去,依旧是一个由藤架支起的小棚,在小棚下面的石凳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身材显得有些清瘦。
这少年上身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衬衫,衣袖被卷到手肘处。他微微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本书,他表情宁静,看得如此专注,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俞夏他们的到来,或者说故意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萤火虫聚集在此处,形成的光辉将这里照得通亮。少年的膝上,睡着一只黄斑猫,他一边读着书,一边用手轻轻挠着猫的脖子,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而他的脚边,则依偎着一只小白狐。
这人是谁?她对这位少年的好奇心暂时压住了她对赵唯森的怒火。然而俞夏的目光很快就移到了少年的膝上——那只黄斑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黄斑猫左看右看,突然叫道:“猫,你给我过来!”是的,这就是她家的猫,错不了!然而猫只是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着爱抚。
太不像话啦!俞夏闷闷地心想。
或许是因为听见了俞夏的喊叫,少年微微侧头,以极快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没有太多的停留。然后,他又重新低下头,好像又看起书来了。
“回来啦?”少年突然一问,这把俞夏吓了一跳。
“诶?”她开始以为这陌生的少年是对她说的,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她不知所措地看了赵唯森一眼,赵唯森紧绷着脸盯着少年,就像是个生气的孩子。俞夏明白了过来,那少年在对赵唯森说话。
他们是认识的!俞夏心想。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在这天台遇见赵唯森时,他不也是拿着一本书看吗?他们俩还真是挺像的。俞夏不由得把目光再次转向树藤下的少年,仔细打量他的身影。
这少年脸庞的轮廓,并不显得生硬,甚至还有些柔和。他气质中的宁静绝非无声,而是风吹过密林时发出“沙沙”声那般沉稳而深远,其中没有热情,没有冷漠,没有亲近,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是一个永恒的迷,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赵唯森所不具备的。
俞夏又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见过这位少年。这种意外程度就像是自己见到赵唯森时觉得似曾相识一样,不过这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前,在俞夏小时候,她见过他们俩。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被一阵刺耳的咆哮和尖叫打断了,就好像有一群诡异的东西一窝蜂朝他们扑过来。
天台的下面。俞夏异常警觉地回过头,发现赵唯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紧盯着天台的下方,浑身的每块肌肉都严阵以待。
密集的妖怪们沿着实验楼的墙壁开始爬行,发出一阵持续的怪叫。它们手中都多了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东西,有斧头、有镰刀、有长棍……绿公子站在实验楼底下,依旧一副优雅从容的姿态。他微微扬眉,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容。
“自己解决。”藤架下的少年突然说道,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赵唯森并不搭话,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目光又四下打量了一会儿,好像在寻找能够应对的东西。这时,蜷缩在藤架下的少年脚边的小白狐,动了动耳朵,它从石桌地下衔出一只毛笔,以及一个看上去像砚台的东西,至少俞夏是这么感觉的。它一步两跳地就到了赵唯森面前,将毛笔和砚台放下。
赵唯森非常诧异地看了藤架下的少年一眼,而那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简直把外界的一切都置身事外了。
他迟疑了片刻,便半蹲下身,捡起了砚台打开。俞夏好奇地把目光朝那看了看,虽然有月光的照耀,但东西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真切,里面是红色的……什么?
在这个时候,妖怪们已经要爬上天台的围栏了。俞夏听见了妖怪们该死的叫嚣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在自己的耳畔。
“赵唯森……”她最初有些惶恐地喊着赵唯森的名字,但到话尾的“森”字时声音几乎弱不可闻。因为她看见每当妖怪们要从围栏之间的缝隙进来时,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所阻隔。妖怪们每一触碰到这堵透明的墙,空气就会像水的涟漪般产生看得见的波动。
“是结界。”俞夏还没开口问,赵唯森便给她回答了。
“啊,那这么说只要待在这里就是安全的?”俞夏问道。
“不,挺不了太久。”他淡淡地回答,抬了抬下巴。俞夏看到,妖怪们已经拿出手中的工具,对着这层结界敲打起来,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诶?”俞夏诧异极了,单单就这样便能把结界破坏吗?
或许是注意到了俞夏的目光,赵唯森解释道:“因为妖怪的数量很多,总有一处薄弱的地方会被找出来。况且,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非常厉害的结界。”
他说这句话时,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如泼墨般的天空。今夜的月亮巨大而又明亮,站在天台上观看时尤为明显。它镶嵌在空中,好似一盘玉轮,洒下的一抹银白,给地面带上一种软绒绒的暖意。
“这里,不过是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中,临时搭建的庇护所。”他微阖上眼看着月亮,梦呓般地从嘴唇间吐出这句话,脖颈的红绳上挂着的那颗碧绿玉石散发出清雅的光辉。他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显得很平静,然而这种从容不像出自绝对的自信,倒不如说是对一切都漠然到了无所谓,甚至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