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文学名着《聊斋志异》,俗名《鬼狐传》,是清朝初年杰出的文学家蒲松龄所撰,在他从四十岁左右开始创作,历时三十多年完成,最终形成我国古典文学中着名的文言短篇小说之巅峰。
我国现存最早刻本为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青柯亭本,分为十六卷,共四百余篇。新中国成立以后,有关方面还发现并影印出版了作者的半部手稿定稿本,还有会校会注会评本,所收篇目比较完备。全书共有短篇小说四百九十一篇。题材非常广泛,内容极其丰富,艺术成就很高。作品成功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典型,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结构布局严谨巧妙,文笔简练,描写细腻。
《聊斋志异》不仅语言精妙,趣味性也非常强,“书中大多数故事都体现出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基调。它们一方面把花妖狐鬼和幽冥世界等非现实的幻想事物组织到社会生活中来,极力把花妖狐鬼人格化,把幽冥世界社会化,通过人鬼相杂、幽冥相间的生活画面深刻地反映现实矛盾;一方面充分利用花妖狐鬼和幽冥世界所提供的超现实力量,以惩恶扬善,突出地表现了作者理想的人物和生活境界。”蒲松龄在这些花妖狐魅的形象塑造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在写作中,“并不突出其物的属性特征,而是把它们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来描写。作者将这些幻化的形象,置于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寓意深远地摹写了各种人物的人性和人情。它们不仅具有普通人的形体、外貌和生活经历,而且具有丰富的内心世界和鲜明的个性特征。如《狐谐》中人称‘狐娘子’的女主人公,一直没有露面,当然谈不到什么肖像描写,但是她那呖呖的娇音,诙谐的谈吐,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谈笑风生,若不经意,把那几个轻狂的客人,奚落得目瞪口呆。从而使一个爽朗、幽默、才华洋溢的女性形象脱颖而出。《青凤》中的青凤,尽管点出她是个怕犬的狐狸,终归还是把她当做大家闺秀来写的。她美丽、聪明,对爱情有着向往和追求。然而她又显得那么拘谨、矜持、温情脉脉。”
在读这部书的过程中,毛泽东深研其中道理,深挖其中内涵,用书中故事解析事物,阐述道理,启发干部从宏观战略高度看待问题。可以说,《聊斋》是毛泽东读透用活的一本书。
第一节《聊斋志异》“其实是一部社会小说”
一、毛泽东读《聊斋志异》的时间较晚
与其他古典文学名着相比,毛泽东读《聊斋志异》略晚。从目前看到的文献中分析,少年毛泽东并没有读过《聊斋志异》。
毛泽东少年时代的塾师毛宇居回忆说:他看到毛泽东在他的私塾里读过《公羊春秋》《左传》等经史书籍,毛泽东也喜欢看《精忠传》《水浒》《隋唐嘉话》《三国志》《西游记》和《红楼梦》等中国古典小说。“当时私塾的规矩,认为小说是杂书,不准学生看,因此,他总是偷着看,见我来了,就把正书放在上面。”在毛宇居的回忆中,没有提到少年毛泽东读过《聊斋志异》这本书。
1936年,毛泽东同斯诺谈话回忆自己少年时代的读书生活时说:“我读过经书,可是并不喜欢经书。我爱看的是中国古代的传奇小说,特别是其中关于造反的故事。我读过《说岳传》《水浒传》《隋唐演义》《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等。那是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瞒着老师读的,老师憎恨这些禁书,并把它们说成是邪书。”毛泽东在回忆中没有提到自己少年时代读过《聊斋志异》这部书。虽然毛宇居和毛泽东在回忆中都用了一个“等”字,但并不能证明毛泽东少年时代确实读过《聊斋志异》。因为《聊斋志异》的文学地位与《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四大古典名着不相上下,且极具风格化,书中关于鬼狐的描写十分奇特,毛泽东谈他少年时代所读到的古典名着,连文学成就较低的《说岳传》《隋唐演义》都提到了,如果他少年时代真的读过《聊斋志异》,不会不提到这部书。
毛泽东逝世后,毛岸青和邵华发表的《回忆爸爸勤奋读书和练习书法》一文中提到毛泽东少年时代读的书中,列出的书目有《聊斋志异》,但他们是晚辈,他们在毛泽东逝世后所写下的话,显然不如毛宇居和毛泽东本人所述更贴近事实。
毛泽东自己也承认,他接触《聊斋志异》较晚。毛泽东的秘书李锐在其记述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的着作中,谈到毛泽东少年时在私塾读书的情况时写道:“在一篇讲鲁迅的文章里看到,说过他幼年在私塾读那些古书,并无多大好处。帮助开窍的,乃是《三国》《水浒》,后来是《聊斋》,一生受益的不是经学而是杂学。”可见,毛泽东本人也说,他读到《聊斋志异》的时间要晚一些。至于毛泽东到底在何时首读《聊斋志异》,目前没有发现确证,但可以推测,毛泽东首读这部书,是在他到湖南一师求学至他长征结束到达陕北这个时间段。
毛泽东稍晚读到《聊斋志异》,却也有一个好处,那时他的思想已经较为成熟,分析研究问题已经较为深刻。因此,他读到《聊斋志异》时,就已经能够对这部书进行研究性阅读了。
二、毛泽东对《聊斋志异》的深刻分析和独特评价
从目前史料看,毛泽东较多谈到《聊斋志异》,是在延安时期,而此时毛泽东谈《聊斋志异》,已经鞭辟入里,并能随时恰当引用了。
1937年8月,毛泽东在其着名的哲学论着《矛盾论》中谈到矛盾的互相转化的问题时,就说到了《聊斋志异》。他说:“神话中的许多变化,例如《山海经》中所说的‘夸父追日’,《淮南子》中所说的‘羿射九日’,《西游记》中所说的孙悟空七十二变和《聊斋志异》中的许多鬼狐变人的故事,等等,这种神话中所说的矛盾是互相变化。”可见,毛泽东此时已经在研究基础上深刻认识《聊斋志异》的故事内涵,并与分析矛盾转化问题联系在一起。
据毛泽东的老同学萧三回忆,1939年5月5日晚上,毛泽东到鲁艺看望他,在萧三的窑洞里,毛泽东坐在木床上,背靠着墙壁,与萧三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也谈到了《聊斋志异》。毛泽东说:“《聊斋》是封建主义的一种温情主义。作者蒲松龄反对强迫婚姻,反对贪官污吏,但是不反对一夫数妻,赞美女人的小脚。主张自由恋爱,在封建社会不能明讲,即借鬼狐说教。作者写恋爱又都是很艺术的,鬼狐都会作诗……蒲松龄很注意调查研究。他泡一大壶茶,坐在集市上人群中间,请人们给他讲自己知道的流行的鬼、狐故事,然后去加工……不然,他哪能写出四百几十个鬼狐精来呢?《聊斋》其实是一部社会小说。鲁迅把它归入了‘怪异小说’,是他在没有接受马克思主义以前的说法,是搞错了。”从这些话中可以看出,毛泽东当时对《聊斋志异》已经有一个深刻的整体评价,对于其中所反映的思想,他看得很透,对于作者蒲松龄也有较深了解。
毛泽东认为,蒲松龄能够写出《聊斋志异》,是因为他很注意调查研究,广泛采集素材来进行加工。其实《聊斋志异》中的《地震》《跳神》等故事,就是蒲松龄的见闻。从目前史料来看,关于蒲松龄泡一大壶茶,坐在路边或者集市上请人讲故事,然后去加工。在新中国建立后,有很多学者考证并发表文章论证。其实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也提到了集思广益、采集民间鬼故事的过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伙。”可见毛泽东除了读《聊斋志异》外,还读了一些相关的笔记书籍。
1942年4月的一天,毛泽东与鲁艺的严文井、何其芳等人谈《聊斋志异》时说:“《聊斋志异》是反对八股文的,它描写女子找男人是大胆的。”毛泽东还说,“《聊斋》可以作清朝的历史来读。”他是从《聊斋志异》中席方平的故事谈到这一点的,他说:“《席方平》含义很深,席方平在阴司的遭遇,实际上是人间官吏鱼肉人民的真实写照,是对封建社会人间酷吏官官相护、残害人民的控诉书。”毛泽东还很有兴致地给他们讲了《聊斋志异》中关于狼的故事。
一个屠夫在黄昏时赶路,一只狼在后边追他。屠夫见路旁有一个农民搭的窝棚,就躲到里边。狼赶到窝棚前,把前爪伸进去要抓屠夫,屠夫急中生智,一把捉住狼的前爪,狼进不来,也逃不走。可是屠夫也没有办法杀死狼。屠夫灵机一动,就用随身携带的一把不到一寸长的刀子,割开狼的前爪皮,用吹猪的方法使劲吹。吹了一阵,狼不动了,便用带子绑住狼的前爪皮,不让气跑出来。他出窝棚去看,狼已经胀得像小牛一样,腿直伸不能弯了,口张开不能合了,于是他就把狼背回家去。
讲完了这个故事后,毛泽东还笑着对他们说:“蒲松龄有生产斗争知识。”毛泽东说的这句话,是他对作者蒲松龄的称赞。蒲松龄长期生活在农村,对屠夫宰猪一定是见得很多的。正因为他具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才写出了这样令人爱读的故事。新中国建立后,何其芳回忆毛泽东在延安给他们讲狼的故事后,深有感触地说,毛泽东以这个故事为例子,来说明蒲松龄的难能可贵之处。
从上述史料看,毛泽东此时对《聊斋志异》的认识水平已经达到了很高程度。他的评价,不同于以往人们对这部书的评价,不仅视角独特,而且他的评论之语,能够透析当时的作者写作《聊斋志异》的历史背景、当时的社会状况、作者在每个故事中所要反映的思想。可以说,毛泽东当时已经对这部书有了较深的研究。
第二节毛泽东批注《聊斋志异》
一、毛泽东阅读各种版本的《聊斋志异》
在中国,《聊斋志异》一直受到读者的欢迎,流传甚广。对《聊斋志异》的写作艺术,清人冯镇峦在《读聊斋杂说》一文中评说:“人各面目,每篇各具局面,排场不一,意境翻新,令读者每至一篇,另长一番精神。如福地洞天,别开世界;如太池未央,万户千门;如武陵桃源,自辟村落。不似他手,黄茅白苇,令人一览而尽。”
新中国建立后,酷爱读书的毛泽东在百忙之余,总是阅读各种书籍,其中《聊斋志异》是他喜欢阅读的书籍之一。毛泽东读《聊斋志异》,如同读《红楼梦》《水浒》《西游记》《三国演义》一样,常常将几种不同的版本放在一起,对照着看,或者翻翻这一种,或者看看那一种,国内出版的不同版本的《聊斋志异》,毛泽东几乎都读过。据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回忆,凡是他们帮毛泽东买来的古典文学书籍,毛泽东都阅读过。有的不知道反复看过多少遍。根据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的统计,他看过的《聊斋志异》的版本,有十余种之多。
《详注聊斋志异图咏》,上海同文书局印行,1-8册。
《聊斋志异》,文学古籍刊行社1995年9月版,1-4册。
《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2月版,1-12册。
《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6月版,上、中、下册。
《聊斋志异评注图咏》,1-16册。
《聊斋志异新评》,1-6卷。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广顺但氏宋墨套印自刻本。
《详注聊斋志异图咏》,光绪十二年(1886年)孟夏上海书局石印本,1-8册。
《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影印本)》,1-4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聊斋志异》,文学古籍刊行社1956年5月版,1-5册。
《绘图聊斋志异》,1-8卷,上海广益书局1919年石印本。
《聊斋志异新评》,康熙已末年(1679年)版,1-16册。
《聊斋志异》,文学古籍刊行社1955年9月版,1-4册。
《聊斋志异》,咸丰乙卯年(1855年)版,1-16册。
《聊斋故事选》,上海文化出版社1956年3月版,1册。
《聊斋故事选评》,中华书局1962年8月版,1-3册。
《聊斋白话韵文》,朴社1929年3月版,1册。
《唐开元小说聊斋志异拾遗(影印版)》,1册,台湾广文书局1976年版。
上海同文书局印行的《详注聊斋志异图咏》和文学古籍刊行社1955年9月出版的《聊斋志异》,是1955年秋季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帮助他用稿费购买的。那时候,毛泽东还在丰泽园居住。这两种书买回之后就放在丰泽园菊香书屋西厢房毛泽东的书房里,他一见到就很喜爱。
1966年8月,毛泽东从丰泽园搬到游泳池居住后,这两种书随着诸多他晚年爱看的古籍一起搬到游泳池的书房里。毛泽东所收集的《聊斋志异》版本较全。在他居住过的菊香书屋,以及他后来居住的中南海游泳池畔的会客厅里,就放着很多部不同版本的《聊斋志异》。有线装大字本的,也有平装小字本的。其中,毛泽东有两部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2月出版的《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一部放在会客厅里,另一部放在办公桌旁的书架上。这几种版本的《聊斋志异》,毛泽东都看过,有的看过多遍,有的作了画,有的写有批注。
《聊斋志异》的特点是由一个一个小故事组成。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工作繁忙,他就依顺《聊斋志异》的这个特点,在经常翻阅中,每次只读一两个故事。在他读过的《聊斋志异》故事中,留下了一些他阅读后的批语。这些批语文字不多,却一语中的,非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