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这个标题,整整犹豫了半年,担心方家给我“拍砖”:青衣是京剧的行当,而婺剧的“十三顶半网巾”中,旦角只有花旦、作旦、正旦、老旦,没有青衣一说。
在传统的角色分工中,京剧的青衣,主要扮演命运悲苦的中青年妇女,年龄跨度比较大,而在婺剧里是由作旦或正旦扮演的。譬如《合珠记》中的王金贞,《绣襦记》中的李亚仙,《孙氏祭江》中的孙尚香,《白兔记》中的李三娘,《花田错》中的刘玉镯,《二度梅》中的陈杏元等,是由作旦扮演的;又如《龙凤阁》中的李艳妃,《宇宙锋》中的赵艳容,《秦香莲》中的秦香莲,是由正旦扮演的。
可观众毕竟不是行家,为了叙述方便,这里暂且借用一下名字,此其一;况且,戏剧是与时俱进的,角色也是不断变化的。唐代参军戏的角色只有两个:参军与苍鹘;宋代南戏的角色增加到七个:生、旦、净、丑、末、外、旦;即使在婺剧徽班中,除了“十三顶半网巾”外,还增加了三梁旦与小包头两个角色。可见,婺剧的角色不是一成不变的,当然也不是随意改变的,不妨审慎地吸收兄弟剧种的长处,以我为主,为我所用。如果一个剧种,只擅长演诙谐轻松的喜剧,就可能是小剧种;只有擅长演慷慨悲凉的悲剧,才能称得上是大剧种。而婺剧偏偏最擅长演喜剧,以花旦为主,最精彩的剧目譬如《僧尼会》、《牡丹对课》、《磨豆腐》,大多是诙谐轻松的喜剧,博人一笑,开心而已。扮演命运悲苦的青年妇女的角色是作旦,顾名思义就是次要的旦角。而京剧最擅长演慷慨悲凉的悲剧,以青衣为主,譬如“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所演的《春闺梦》、《荒山泪》、《文姬归汉》,感人至深,令人为之动容。在二零零八年的中央电视台春节戏剧晚会上,“五小程旦”之一、天津青年京剧团的著名青衣李佩红表演《春闺梦》中“可怜负弩冲前阵”一出,用低回委婉的唱腔、丰富的形体语言,演绎了闺中少妇对边塞从军的丈夫的刻骨思念,撼人心魄,过目难忘。
为什么京剧要将扮演命运悲苦的中青年妇女的角色独立出来,另立门户,取其名为“青衣”?是为了加强悲剧的艺术感染力。而婺剧在历史上作为一种扎根民间的草根艺术,台下的观众大多是文化水平不高甚至目不识丁的农民,诙谐轻松、最终团圆的喜剧最合适他们的层次和口味;但时易世移,如今的婺剧观众大多有一定的文化层次,相信完全能够欣赏悲剧震撼人心的力量。要加强悲剧的感染力,势必要求由专门的角色来扮演,不妨借鉴京剧的成功经验,将青衣从作旦和正旦中单列出来,加以强化,专门排一批青衣戏。
著名婺剧表演艺术家徐汝英、郑兰香师徒,或许成为后人很难超越的旦角表演艺术的两座高峰,但人无完人,也留下了些许遗憾,就是青衣戏方面有所欠缺。徐汝英一改男旦唱女声的假嗓,用女人的真嗓唱女声,如行云流水,流畅自然。她擅长演悲剧人物,如《别窑》中的王宝钏、《绣襦记》中的李亚仙、《孙氏祭江》中的孙尚香,哀怨缠绵,感人肺腑,如果能够深沉、浑厚一些,就完美了。郑兰香的嗓音高亮尖细,身材小巧玲珑,最适合扮演活泼伶俐的花旦,《牡丹对课》、《僧尼会》便是她的代表作。虽然她的戏路很宽,也演过《秦香莲》、《装疯骂殿》、《西施泪》等青衣戏,但总没有《牡丹对课》、《僧尼会》等花旦戏那样出神入化。
呼唤青衣,先要加大戏份。京剧里,特意为青衣编写剧本的现象比比皆是,力求做深做透做饱满,这也符合李渔的“一人一事”理论。譬如梅兰芳的《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程砚秋的《荒山泪》、《春闺梦》,都是专门为青衣创作的。婺剧在创作或改变剧本的时候,也可以有意识地增加青衣的戏份。
呼唤青衣,更要突出表演特色。在唱腔上,哀伤而不柔靡,深沉而不漂浮,浑厚而不尖细;在表演上,突出一个情字,以情动人,情动于中而发于外,表情端庄,表演细腻。婺剧的青衣,可以演文戏为主,但也要考虑到文戏武做的特色和传统,文武兼备。前者如浙江婺剧团重排的《秦香莲》,在浙江金华汤溪演出时,据说台前不少男性观众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就是这么一本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戏,靠什么感动观众?靠的就是感情;后者如浙江省金华市婺剧团重排的《二度梅》,既有大段慷慨悲凉的唱腔,更有移车坐辇、攀藤、跳崖、漂浮等特技,这就充分体现了婺剧青衣文武兼备的特色。
呼唤青衣,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