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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代表作《说园》(1)

《说园》是我国继《园冶》之后第一部全面地系统地专门论说建造中国园林的理论著作,也是先生的代表作。发表后,不但受到国内读者的喜爱,而且也受到国外读者的欢迎,被翻译成英、法、德、意、俄、葡、西、日等十多种文字出版。它全面地论述了中国园林,不但继承和弘扬了传统的造园理论和传统的造园方法,而且创造性地发展了造园理论,它既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丰富的现实意义,又能指导当前的造园、复园和品园的实践活动,在写作上也有创新和突破。所以,本编研究《说园》,分别以怎样继承和弘扬传统的造园理论和传统的造园方法、《说园》的实用价值是什么、造园者和管理者应如何提高修养、《说园》对造园理论有什么贡献、《说园》有哪些美学意蕴、《说园》的写作特点是什么、语言上有什么特色、为什么说《说园》是部十分完美的书等八个论题进行论说。本编第一次系统地、全面地研究了《说园》,希望对今后的深入研究有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继承和弘扬传统的造园方法与造园理论——论《说园》之一

《说园》是先生的代表作,全书共有五篇文章,篇名分别是《说园》(这是开篇,为了不和书名相混,下文均以《开篇》称之)、《续说园》、《说园》(三)、《说园》(四)、《说园》(五)。这五篇文章,是作者从1978年至1982年花五年时间写就的,并陆续发表在《同济大学学报》建筑版各期学报上。文章一经刊出,就受到读者的普遍重视和欢迎。先生在《说园·后记》中说:“因分载各册,翻检困难,而存书已尽,索者不绝,学报编辑室遂汇编成册,以应教学和科研之需,内部刊行。事隔经年,薄誉所及,各方面求书益广,同济大学出版社将此书正式出版。用中英两种文字,更附古代造园图三十二幅,容可符合中外读者之望。”自《说园》出版后,其他出版社在出版先生作品时,这几篇文章必选其中。例如1980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的《园林谈丛》、1984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的《书带集》(2002年书店出三联精选时再版)、1996年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的《中国园林》(2004年再版)、1999年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的《园韵》、1999年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的《未尽园林情》、1999年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的《陈从周散文》、1999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的《陈从周天趣美文》、2004年北京出版社出的《梓翁说园》等。《说园》不但受到国内读者的喜爱,而且也受到国外读者的欢迎,除已出版的英文版外,还翻译成法、德、意、俄、葡、西、日等十多种文字,在日本更有六位学者争相翻译的趣闻。

《说园》一问世,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热销的盛况?因为它全面地论述了中国园林,不但继承和弘扬了传统的造园理论和传统的造园方法,而且有所创新,发展了造园理论,它既有学术价值,又有现实意义,还能指导当前造园的实践。本文仅就中国园林的特点和如何继承、弘扬传统的造园理论与造园方法问题进行探讨。中国园林的特点是什么呢?这是造园者、管园者和游园者都必须首先弄清楚的问题。先生在《开篇》的开头就指出:“我国造园具有悠久的历史,在世界园林中树立着独特风格”,“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我国风景名胜区也好,古典园林也好,为什么能吸引住国内外游人百看不厌呢?先生认为风景洵美,固然是重要原因,但还有个重要因素,即其中有文化、有历史。名胜古迹可丰富其历史和文化内容,使游人产生更多的兴会与联想,并从中得到启迪和教益。这就是中国园林在世界园林中所具有的独特风格。综上所述,中国园林有以下三个特点:一、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树木花草等组合而成的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二、中国园林是以建筑为主体、以自然山水为范本而建造的,园中自然风景优美,景色宜人,景随步移,宜坐宜留,可寻可游,园因景胜,景因园异;三、中国造园历史悠久,园中有文化,有历史,能吸引游人产生兴会和联想,得到启迪和教益。

只有懂得中国园林的这些特点,才能探讨如何继承、弘扬传统的造园理论与造园方法问题。《说园》从中国园林的建造、整理修复和品评入手,探讨继承、弘扬传统的造园理论与造园方法问题。

一造园

先生认为中国人造园往往经历主事者立意、相地选址,设计构思、建筑施工、叠山理水、种植花木、室内装修陈设、题咏等八个步骤:主事者立意这是造园的关键。《说园》(四)说:“造园之学,主其事者须自出己见,以坚定之立意,出宛转之构思。……无我之园,即无生命之园。”这里的主其事者,指的是造园的主人以及主人身边的文人清客,他们各有特长,诗人、画家、笛师、曲师、山师等等,相互讨论,相机献计,为主人共谋造园之策。人们常说造园看主人,意思是说园林水平高低,反映了园主文化水平的高低。立意,就是确立主题。它指的是主人造园时所要表达的(或显示的、或暗示的)个人的思想、情感、理想和愿望。宋代司马光,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不成,只好离开汴梁到洛阳去,建了“独乐园”以自娱自乐,表示要独善其身的意愿。独乐园建得十分简朴,只有“读书堂”、“弄水轩”、“钓鱼庵”、“种竹斋”、“浇花亭”、“见山台”等景点。园内种满了竹子,借此来体现自己的人格和气节。《独乐园记》中他说自己乐的是当今世人所嫌弃的、简陋的和粗野的东西,给人还怕别人不要的东西,怎么能强迫别人接受呢?要是有人真的愿意与他一起享受此园之乐,他一定再三拜谢,愿把此园献出与大家共享,怎敢个人独占?于是每当春暖花开时,他欣然敞开园门供市民入内游览。而该园取名为“独乐”,可见园主的立意有多含蓄,主人是想借此来反衬自己与民同乐的高尚情操。又如苏州拙政园,最早的园主是王献臣(敬止),他是明代进士出身,因官场失意,卸任回乡,希望过着逍遥自得的田园闲居生活,就构地造园,命名为拙政园。“拙政”,取“拙者之为政”之意,园主自称拙者,干的是养花种菜,田间劳作之活而已。主事者立意的高低和主事者学养紧密相关。学养高,则造园立意新颖、境界高尚;学养低,则造园立意粗浅、境界低俗。

相地选址《园冶》中《相地》篇说:“高方欲就亭台,低凹可开池沼……”相地选址是利用自然条件因地制宜之意。由于园地的地理、地貌、地形、气候、环境、朝向等差异很大,所以《说园》指出园有大园、小园、市园、郊园、平地园、山麓园、水上园、贴水园、水泽园、依水园等等区别,主事者必须根据自己的立意去相地选址。如果相地选址时能考虑到使园外之景与园内之景相映成趣,互相呼应,就称得上是选地高手了。例如颐和园,每当夕阳西下时,人们在“湖山真意亭”处凭栏远眺,近处的玉泉山和远处的西山仿佛移置园中,奇妙异常。

设计构思《说园》中数次提到计成的《园冶》中所强调的设计原则:“巧于因借,精在体宜。”“因”就是因地制宜,因材致用,不拘某种固定的程式模式和格局;“借”就是园景不分内外,得景无拘远近,远处的群山、大川,邻近的梵塔、楼阁,都可以借来,成为园中景色的组成部分。因地制宜,即利用地形的自然形态,突出重点,抓住该地的特征,设计出表达预想境界的蓝图来。如何利用现有选好园地的地势高低,因水成景,面水构筑;如何借景、寻景、引景、隔景、泄景、漏景;如何安排与景点相适应的动观静观线路等,都须事先作周密考量。《开篇》说:“北京圆明园,我说它是‘因水成景,借景西山,园内景物皆因水而筑,招西山入园,终成‘万园之园’。”“体宜”,体就是得体,“体宜”指园林中各种要素:建筑、山石、水池、林木、花卉等的体量大小,位置前后、左右、上下都要合宜得体。《开篇》盛赞苏州网师园“宜坐宜留的建筑多,绕池一周,有槛前细数游鱼,有亭中待月迎风,而轩外花影移墙,峰峦当窗,宛然如画,静中生趣”,设计构思十分精巧。

建筑施工《说园》中说“建筑是园中主体”,“建筑物是造园的开路先锋”。中国园林中建筑是为了满足可观、可居、可行、可留、可游而建造的,类型多样、形体多变。私家园林,必先造花厅,主体建筑高大宽敞,须始终维持其东西南北平直方向。园中楼和阁是最高耸的,供游人休息品茗,登高观景;榭和轩小巧玲珑,精致开敞,常临水边或花畔;亭即停也,供休息观景,也兼作点景,灵活多样;廊可分隔空间,也可连接建筑,增加景深,还可使游人免遭风吹雨打日晒之苦。建筑物在园中起到隔景、引景、点景、对景的作用,隔了就有空间,就能引出景致。大园可多布各式建筑,小园要少布,灵活运用。中园园林中的建筑物都是木质结构,在体形上有其个性和特限格局,亭、楼、阁、轩、榭、厅、廊都各具体例,有一定的尺度,不能超越。放大缩小各有范例,都必须和整个园及景区协调。例如郭庄的赏心悦目亭,这是专为小姐在此观景而建的,不但大小有尺度,而且高低也有规格:地基高了,小姐身影露出太多,不合礼数不行;地基低了,看不见墙外风景也不行。叠山理水目的是为表现自然美,《园冶》说“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在市园中造成“城市山林”的境界,以满足人们精神生活的享受,它在造园中虽处于辅助地位,但却很重要。园中山水则是模山范水,造出山水局部之景,如同山水画一样。《开篇》说:“山贵有脉,水贵有源,脉源贯通,全园生动。我曾经用‘水随山转,山因水活’与‘溪水因山成曲折,山蹊随地作低平’来说明山水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在真山真水中所得到的启示。”叠山理水,一是要使园中山水呈现水石交融的美妙境界;二是要使叠出的九狮山、美人峰、八音涧等人工山水耐人寻味。堆叠假山需用石料,选用不同石料会产生不同效果:湖石山较空灵,却太琐碎;黄石山较浑厚,又太呆板。即使是同一种质地的石材,也有石形、石纹、石理的差别。故叠黄石山须多转折,做到面面有情;叠湖石山须少做作,达到宛转多姿。假山布局宜简不宜繁,山中只要有蹬道、平台、主峰,就层次分明。另外,石坡、石磴、石步、石矶、石濑等,都须全神贯注,反复推敲,用心安排。开凿水池,布置水景,能使园林富有生气,大园水面辽阔平远,应以堤、岛加以分隔,增加景深的层次;小园水面尽量集中,避免划分,显得整体宽敞。《说园》(五)说“苏南之园,其池多曲,其境柔和。宁绍之园,其地多方,其景平直,故水本无形”。

池岸多以不规则的块石砌成护坡,能得自然的情趣。

种植花木宋人郭熙说:“山以水为血脉,以草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园林中的山水景观也一样,如果没有花木的衬托,就没有美感可言。花草树木在造园中虽居辅助地位,但是不可或缺。园林中栽种花草树木,不仅为了绿化,为了保持生态环境平衡,而且是为了增加空间的弹性,以极富变化的动景来增添园林的生机和野趣,同时,在建筑与山水之间还起承接和过渡作用,使园景更具诗情画意。《开篇》说,“窗外花树一角,即折枝尺幅;山间古树三五,幽篁一丛,乃模拟枯木竹石图。”园林中的花木以观赏为主,选择的标准一是重姿态,能入画;二是重色彩,求变化;三是重品德,贵幽香、含蓄;四是重环保,能净化空气和水体,维持自然界和城市的生态平衡,增进人们的身心健康。全园就花木配置而言,要求季季常有绿,月月有花香,结合四季气候变化进行种植。至于盆栽,妙在小中见大,适宜空间狭小,阳光较少的小园、庭院。“栽来小树连盆活,缩得群峰入座青”,宜静观孤赏。古树名木能创造古朴幽深的气氛和境界,更受到造园者的青睐。

室内装修陈设《开篇》说:“园林装修同样强调因地制宜,敞口建筑重线条轮廓,玲珑出之,不用精细的挂落装修,因易损伤;家具以石凳、石桌、砖面桌之类,以古朴为主。”有门窗可开关的厅堂轩斋,“则配精细的装修。其家具亦为红木、紫檀、楠木、花梨所制,配套陈设,夏用藤棚椅面,冬加椅披椅垫,以应不同季节的需要”。根据建筑物华丽与雅素的格调不同,也须分别作不同的处理,“华丽者用红木、紫檀,雅素者用楠木、花梨;其雕刻之繁简,亦同样对待。家具俗称‘屋肚肠’,其重要可知,园缺家具,即胸无点墨,水平高下自在其中”。苏州网师园、平湖莫氏庄园等的家具陈设都下过大功夫,确实做到相当高的水平。名人字画的装点,能看出主人的学养,增加文化艺术气氛,使游者能更全面地领会我国园林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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