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下半期开始的洋务运动,是在“自强”和“求富”的旗号下进行的。举办一些民用性的工矿交通事业等,就是洋务派所说的“求富”;而与军事直接相关的活动,诸如购买枪炮船舰、举办军火工厂,等等,则属于所谓的“自强”,其中,建立北洋海军,是洋务派在“自强”方面花的财力、精力最多,也最感得意的一项活动。
本文想就北洋海军是怎样建立起来的,它为什么会很快覆没等问题,作些探讨。
一
早在19世纪60年代初期,即洋务运动刚开始的时候,清政府为了镇压太平天国革命,曾根据当时任广东海关副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的建议,向英国定购了大小军舰七艘。1863年9月间,这批舰只来到中国后,由于主持此事的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李泰国及带领舰队的英国军官阿思本,独揽舰队事务,引起清朝政府不满,加以洋务派几个头子之间互相争夺对这支舰队的控制,以及太平天国在长江沿岸的大部分据点已丢失等原因,这些军舰在当年即被清政府送返英国卖掉。
1874年发生了日本侵略我国台湾的事件。在中日交涉过程中,一些清朝官吏曾要求清朝政府派人向外国购买新式战船、水雷和枪炮弹药等,清朝政府采纳其建议,但此事尚未办成,清政府已同日本签订了《台事专约》,屈辱地暂时了结了中日台湾交涉。 之后,主管清朝对外事务机构总理衙门的奕…和文祥等人,一方面对于清政府向一个被自己视作“势孤而贫”的国家日本屈服,觉得过于难堪,为了遮羞,他们宣称由于日本“新习西洋兵法”和已经“购铁甲船两只”,而中国却铁甲船尚未购妥,是“制备未齐之故”才不得不向日本妥协的;另一方面,他们又向朝廷建议,为了“纾目前当务之急”和“裕国家久远之图”,中国应当建设一支规模达1.25万人的海军。清廷将这个奏折批发给朝内外大臣讨论,很快得到了李鸿章等人的极力赞同。于是,清朝统治者决定筹建一支新式海军。
1884年中法战争前,清政府已经建立起北洋水师、南洋水师和福建水师这三支“水师”(即海军),分别归北洋通商大臣(由直隶总督兼任)、南洋通商大臣(由两江总督兼任)和福建船政大臣管辖。这三支水师中,南洋水师比北洋弱小,福建水师则在中法战争中全军覆没于马尾海战。
中法战争结束后,清政府为了掩饰自己腐败卖国的面目,再次以“水师不如人”为由替自己辩解,说什么:“上年法人寻衅,叠次开仗,陆路各军屡获大胜,尚能张我军威;如果水师得力,互相应援,何至处处牵制?当此事定之时,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李鸿章为了控制这支海军,提议设立统辖全国海军建设和海防事务的衙门,委派“深明防务之大臣,会筹妥办”。1885年10月13日,慈禧太后亲下“懿旨”,设立海军衙门,统辖全国的海防事务和海军建设,由光绪帝的生父奕总理其事,奕匡和李鸿章“会同办理”。为了调和湘、淮系之间的冲突,又命曾纪泽“帮同办理”,但特地规定由李鸿章“专司其事”,即实际主持一切。命令中还规定:“先从北洋精练水师一支以为之倡,此外分年次第兴办。”
此后,海军衙门在李鸿章的实际主持下,花了数以千万两计的银子,采购外国的军舰、大炮,建设旅大、威海卫军港,开办水师学堂,聘请外国教官训练官兵,等等。经过几年的加紧经营,到1888年,北洋舰队组成,共有船舰25艘。不久,旅顺、威海卫、大连军港和相应的船坞、炮台,亦次第完工,北洋海军全部建成。李鸿章等人踌躇满志,自鸣得意地说:“声势已壮……入可以驻守辽渤,出可以援应他处,辅以各炮台陆军驻守,良足拱卫京畿”;清廷也十分满意,特地下令“嘉许”李鸿章,“交部从优议叙”。可是,后来的事实却很快表明,北洋海军既没有能够“拱卫京畿”,也没有能够守住“辽渤”,而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全军覆没。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局,除了甲午战争时的其他各种因素之外,北洋海军本身存在的问题就是导致这种结局的基本原因。
二
建立北洋海军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要谋求中国的强盛,但实际上,李鸿章等人是为了淮系集团的发展和扩张才去建设这支海军的。
早在海军衙门初成立时,便已有人尖锐地指出,北洋海军建立后将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水师者非中国沿海之水师,乃直隶天津(按:天津是直隶总督驻在地,此处是指淮系集团)之水师;北海军事务衙门之水师,乃李鸿章之水师也。……恐用以御敌则不足,挟以自重则有余。” 这虽是从湘、淮系派斗争出发所说的,但却也确是事实。 在筹建海军的过程中,洋务派两大集团湘系和淮系,进行了激烈的争夺,都想把海军大权抓到自己手里。结果以李鸿章为首的淮系取得“胜利”,取得了对全国海军的控制权。
1874年刚发起建设海军时,为了削弱湘系力量,李鸿章在奉旨议筹海防的那个奏文里,说“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并提出丢弃新疆,将正在向新疆进军的湘军“可撤则撤,可停则停,其停撤之饷,即匀作海防之饷”的主张。企图用牺牲大片国土办海军的办法,来发展淮系势力。
在同一个奏折里,李鸿章说到海防建设的布局时,也暴露了这个丑恶的心迹。他说,海防的布局“惟有分别缓急,择尤为紧要之处,如直隶之大沽、北塘、山海关一带,系京畿门户,是为最要。江苏吴淞至江阴一带,系长江门户,是为次要”,“但能守此最要、次要地方,其余各省海口、边境略为布置,即有挫失,于大局尚无甚碍”。大沽口等地和长江下游,当然都是中国的要塞之地,军事布置也自然有轻重缓急之分。但值得注意的是,李鸿章这个奏折是在1874年12月10日呈递的,离开清政府同日本签订《台事专约》才一个多月,那时,日本利用攫得的便宜,正在进行吞并琉球、扩大侵台的准备,中国东南地区,尤其是台湾和福建等地,仍然受到日本侵略的严重威胁,这一点李鸿章和清政府里其他许多人都是清楚地知道的,筹建新式海军也正是以对付日本侵略为主要理由而开始的,如奕…在1875年所说的,“自台事就绪,而揣度日本情势未能一日忘我,不能不预为之备,于是有海防之议”;李鸿章后来也说:“海防一事,仅备日本,非为西洋而设。”可是,由于福建一带当时为湘系势力控制,李鸿章就把其贬作“即有挫失”也无关大局之地。“仅备”日本的海防,恰恰把当时最有遭到日本侵略之虞的地区划出布防圈外,这不但说明“仅备日本”也是假话,而且有力地证明李鸿章等人筹建北洋海军只是为了淮系集团谋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