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文化距今约5300-4000年,它是崧泽文化的继承者,也是太湖流域新石器时代文化发展的高峰期。发达的犁耕稻作农业和以精美玉器、陶器、漆器为代表的专门化手工业,创造和积累了丰富的物质财富,导致人口的快速增长和社会等级的急剧分化,由此形成了金字塔形的社会结构和规范化的礼制。显贵者对祀神场所和宗教艺术品的独占,表明已出现垄断性的神权。以莫角山为核心的良渚遗址群构成一个具有都邑特征的大型聚落,其布局配置以及耗费大量人力营建起来的包括城墙在内的诸多特大型公共工程,均显示一种集中的政治权力——王权也已经产生。
良渚文化延续了1000多年,形成了由夹细砂鱼鳍形和T字形足鼎、双鼻壶、豆、宽把杯、三足盘、三鼻带盖簋、尊、贯耳壶等陶器,钺、镞、锛、“耘田器”、犁等石器,琮、璧、钺、锥形器、三叉形器、梳背等玉器,所共同构成的特征性器物群。它们所体现出来的形态变异与演化,成了良渚文化分期的类型学依据。由此可以将良渚文化分为早、中、晚三期。
早期:是良渚文化的磨合期,代表性的遗存有赵陵山大墓、张陵山上层墓等。
此时,良渚文化特征性器物群业已萌芽并逐渐形成,但在环太湖的几大区域间仍存在着较大的形制差异。各区域中石器均少见,只有石钺、有段石锛、石凿等种类,不过湖州-宜兴地区小型三角形石犁与“耘田器”已较为发达,似乎为此两类石器的原创地。陶器方面,以余杭良渚遗址群为中心的杭州地区,鼎已是夹细砂的鱼鳍形足,鼎腹部常折,鱼鳍形足外撇,足上部外侧常外凸出腹部;豆形态多样,保留崧泽文化传统的敛口豆与新兴的直口平沿豆共存;双鼻壶较为少见;过滤器颇具特色。
同时期的嘉兴-沪南地区,鼎仍以粗泥陶凿形足为多,也出现了夹细砂的鱼鳍形足鼎,但鱼鳍形足鼎个体较大,侈口,折沿,沿上常有对称的两组三角形小尖凸,束颈明显,腹很深,鱼鳍形足较高,截面扁方,与余杭良渚遗址群内所见的夹细砂鱼鳍形足鼎有较大的区别;双鼻壶发达,在达泽庙、周家浜等地墓葬中,体形矮胖、颈部低矮、球形鼓腹、假圈足平底的双鼻壶都与粗泥陶凿形足鼎共出;豆形态复杂,仍见崧泽遗风,假腹豆与口沿外多附有的小鼻鋬的现象逐渐消失,直口平沿成为豆形制上的重要特征。苏南-沪西地区,陶器保留着更多的崧泽文化传统,除粗泥陶凿形足鼎外,卵腹杯也是墓葬中常见的随葬器物;双鼻壶与嘉兴-沪南地区一样发达;平底或矮圈足的匜为其特色。
良渚文化早期的玉器又可分为前后两段。早期前段的璜、钺、瑗(镯)、环、玦、纺轮、管、半球形隧孔珠等器类,都可在崧泽晚期玉器中见到相似的器形,应是继承崧泽文化玉器发展而来。发现于嘉兴-沪南与苏南-沪西两个地区的仙坛庙51号墓、达泽庙10号墓、普安桥8号墓等墓葬中的龙首纹环或圆雕龙首纹玉器,是早期前段玉器构成中的新面孔。同时,形体窄细的锥形器也开始出现。到早期后段,前段已出现的锥形器和龙首纹玉器的器形更趋成熟。新出现的最重要器形,有外壁长方形凸弧面上琢刻兽面纹饰的圆筒形镯式琮,近似瑗的玉璧,顶端平直或有圆弧形凹凸的玉梳背,璜与管、珠组配以及多件圆形小环或玦形小环组配的佩挂饰。
作为良渚玉器最重要因素的神人兽面纹饰,基本完成了由龙首纹向兽面纹的关键性演变。这表明早期前段开始萌芽的良渚文化特征性玉器群,至早期后段,已大致形成。
中期:是良渚文化的高峰期,代表性的遗存有反山墓地、瑶山遗址等。此时遗址和墓葬中,以石钺、陶鼎、玉琮为代表的特征性器物群的普遍存在,表明环太湖各区域的文化面貌已趋向一致,传承自崧泽文化的遗风仍有保留,但已变得微不足道。石器方面,石钺仍然是石器中最主要的器形,多种质料、多样形制的石钺已成为标示墓主身份地位的风向标,石锛、石凿、石犁、石镰、“耘田器”、弧刃石刀等多种器类在各地的墓葬、遗址中屡有出土。陶器方面,夹细砂的鱼鳍形足鼎几乎一统天下,嘉兴-沪南地区虽然仍然偶见凿形足鼎,但胎质已变为夹细砂陶。双鼻壶广见于各地,颈部变高,鼓腹变扁,圈足明显。豆常施喇叭形把,中部常有宽凹弦纹和扁镂孔装饰。早期一些区域性的特征器物在此期命运舛异,如余杭地区的过滤器,在此期逐渐淡出,而苏南-沪西地区的平底或矮圈足匜,却逐渐为其他地区所认同。
良渚文化中期是良渚玉器系统最辉煌的时期。琮,出于更立体地表达神人兽面图像的需要,形体由内外俱圆变为内圆外方,并由相邻两个侧面上的纹饰合成一组完整的神人兽面图像,同时随着琮体器身的逐渐增高,纹饰也出现了较多的分节现象;钺,出现了用于复合组装的钺冠饰、钺端饰;璧,径大孔小,精粗不一,出现大量叠置随葬的现象;玉梳背,出现了取像于神人兽面、顶端呈弓形凹凸的造型;锥形器,新创出方形琢纹的形制,其纹饰布局方式,与琮如出一辙。与此同时,三叉形器、柱形器、带钩、半圆形器等新的良渚玉器特征性器物,也在中期陆续出现。早期单纯以兽面图像出现的玉器纹饰,已演化成神人在上、兽面居下的神人兽面组合图像,并成为良渚玉器装饰的主角和核心,广泛地施刻于琮、钺、璜、梳背、锥形器、三叉形器、柱形器、带钩、半圆形器、钺冠饰、杖端饰、器柄、牌饰以及玉管等玉器器表。
一些顶端弓形凹凸的玉梳背、三叉形器、牌饰与钺冠饰等玉器的形制造型,源于神人兽面的复合图像,可以看做是神人兽面图像多样化表现手法与玉器造型紧密结合的产物。神人兽面似乎成了太湖流域各地区文化认同的一种形象化的标志。
晚期:是良渚文化的动荡期,代表性的遗存有寺墩大墓、福泉山大墓、草鞋山198号墓、张陵山东山1号墓等。此时,以墓葬中大量出现的石镞为表征,暗示征伐已成为这一时期主旋律。但从各地区发现的遗址数量大大超过早、中期看,又显示出晚期聚落规模的扩大和人口数量增长的特点。石器方面,最引人注目的是墓葬中出现大量随葬石镞的现象;“斜把破土器”是新出现的农具。陶器方面,鼎由鱼鳍形足快速完成了向T字形足的演变,且锥形足、凹弧足、扁方足、三角形凿形足等不同形制的鼎也相继出现,构成了形态多样的陶鼎家族;双鼻壶口部增大,腹部更扁,圈足更高;豆多见竹节形豆把,还出现了钵形豆盘、子母口豆盘和椭圆形豆盘等多种新形制。此外,涌现出许多新的陶器器类,如宽把杯、子母口深腹簋、夹砂圈足簋、袋足鬶、实足鬶、锥形足盉、三足盘、贯耳壶、口沿有锥刺纹的泥质红陶罐等,并迅速成为日常生活或随葬品中的常见器。其中有些器类明显受到了以大汶口文化为代表的其他区系类型考古学文化的影响,表明此时的良渚文化与周边文化的交流更为密切。
如果从总体看,我们不能简单地将这一期理解为良渚文化的衰落期,但良渚文化特征性玉器群已由中期盛极而转衰确是不争的事实。端饰、器座、器纽、柄形器、弹形饰、条形饰、半瓣形饰等复合件玉器的数量骤减,新出现镰、“耘田器”等少量玉礼化工具。琮、璧、钺、锥形器等呈现出追求形体的最高与最大化倾向,其中琮、锥形器上纹饰的节数逐渐增多,而纹饰内容却由繁琐细腻渐变为简洁粗放。根据载体不同,玉器上神人兽面图像表现出突出神人、淡化兽面,或凸显兽面、隐藏神人两条泾渭分明的简化路径,显示出神人兽面合一的图像以及象征性意义已走向末途。
2.良渚文化玉器的类别与功用
尽管良渚文化玉器经历了由盛而衰的过程,但其累积的数量与种类都是同期考古文化所无法比拟的。目前已知良渚文化玉器的器形有琮、璧、钺、璜、环、镯、玦、梳背、带钩、镰、匕、勺、觽、镇、纺轮、三叉形器、锥形器、柱形器、半圆形器、月牙形器、圆牌、牌饰、钺端饰、钺尾饰、“耘田器”、杖端饰、端饰、器座、器纽、柄形器、弹形饰、条形饰、半瓣形饰、管、珠、坠、串饰、人、蛙、鸟、鱼、龟、蝉、镶嵌片等40余种。其中琮、璧、钺、锥形器、三叉形器、梳背、柱形器、半圆形器、带钩等一半以上的器类为良渚文化所原创。
这些玉制品,除极少数可能为生产工具外,多数是用于佩挂、镶嵌、串缀等装饰品和用于祭祀、巫术、殓葬等礼仪宗教用器。但目前将良渚文化玉器笼统地分为装饰性玉器和礼仪性玉器似乎并不合适,原因在于两者之间界线并不十分清晰。比较可行的办法是,暂将良渚文化玉器分为琮、璧、钺、璜、冠状器、三叉形器、锥形器、镯形器、柱形器、管珠等类别。这些玉器有的可单独成器,有的则属于复合件。
(1)单体件
单体件指器型完整、使用时不需要跟其他器件复合就具有独立功能的玉器,如琮、璧、环、镯、玦、勺、匕等。
玉琮:良渚文化玉器中的代表器,也是良渚玉器中体积最大,制作最精致的一种。大致可分为三式:一为短方柱形,外方内圆,上粗下细,常以一条横槽将琮分成两节,上下刻兽面纹,上简下繁。如反山出土者多为此式。二为长方柱形,外方内圆,上粗下细,器表除了横槽,每面还有直槽。横槽将器面分成若干节,多的可达10余节。如武进寺墩遗址出土的1件13节玉琮,长33.5厘米。三为短筒形,内外均圆,器面以一道横槽分成两节,刻有简略兽面纹,此式也称镯式琮。如张陵山4号墓出土过兽面纹镯式琮,福泉山9号墓出土过人兽鸟组合纹镯式琮。在良渚文化玉器中,神人兽面纹是玉器主要装饰纹样,但能自始至终体现神人兽面纹及其发展的只有玉琮。玉琮是良渚文化玉器中最具特征的玉器,也是良渚文化玉礼器的核心。
玉璧:良渚文化玉器中的大宗器,有精、粗品之分。扁平圆形,中间有孔,面上抛光,孔壁往往留有旋纹,大多素面。大的直径大于20厘米,小的直径小于10厘米,厚约1厘米。目前出土玉璧最多的是反山墓地,如23号墓出土玉璧54件,20号墓出土43件,14号墓出土26件。其中少量器形圆整、由中央向边缘逐渐匀薄的精致玉璧,墓葬中常单独放置于人骨胸腹上下位置,而制琢粗糙的玉璧,叠放在死者的腿脚部位,其不同的功能与象征意义,有待进一步探讨。玉璧的起源可能与纺轮或环形臂饰有关。一些不作臂饰的瑗、环,也可以归入到玉璧类,且可以视为玉璧的早期形态。与琮追求高度忽略细节的演变趋势不同,璧自早到晚的嬗变体现出追求圆大和精致并重的趋势,显示出璧在良渚文化中的地位有一逐步提升的过程。
玉镯:良渚文化中玉镯的数量较多。一般光素无纹,个别玉镯上刻神像纹。出土位置不尽相同,有手臂部位、头端上方、脚端部位、墓室中部等。其功用推测应臂饰或腕镯。据民族学资料,通常男性用臂饰,而腕镯以女性使用为多。瑶山北列墓葬,可能是女性墓,也确实不出现臂饰。
玉玦:新石器时代出现较早的一类玉器,良渚文化遗址中玉玦的数量不多。除了少量可能作为耳饰外,其余的玉玦多于缺口相对一边钻有系孔,出土时或位于腕部,或位于胸腹,当为腕饰或胸前串挂玉件。瑶山出土的系孔玦,均发现于北列墓葬。
柱形器:外形为圆柱体,中部有一贯穿孔。有带盖和不带盖两种,后者还可再分为器形较高和较矮的二式。瑶山出土带盖的柱形器有些刻画纹饰,反山还出土过琮式柱形器。
(2)复合件
复合件指那些与其他器件组合后才具有完整功能的玉部件。依形制与复合形式可分为组装件、组佩件、穿缀件和镶嵌件四个小类。凸榫、卯眼、凹槽、销钉孔、穿孔、钻眼以及未经抛光的粗糙面等都是复合件玉器的基本形体特征。
组装件
组装件玉器与其他对象的复合主要在立面上利用榫卯套接或镶嵌等形式完成,是构成完整器物立体造型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玉钺、玉梳背、三叉形器、锥形器、柄形器、端饰、纺轮等均属此类。
玉钺:良渚文化玉器中的重器。宽梯形,平顶、斜平顶或凸顶,多斜弧形刃,也有正弧形刃,顶下一孔,个别有双孔。玉钺是仅限于大墓才有的一种随葬物,制作精致,刃部不见使用痕迹。少数钺在柄的两端安装有玉帽和玉镦,柄上镶嵌玉粒。
反山还出土了一件刻有神人兽面纹的玉钺。依端饰的丈量,一般长在70~80厘米左右。从出土情况分析,玉钺一般不置于身下,而置于身侧或身上,且多纵向放置。
在功能上,玉钺显然超越了作为实用武器的范畴,可能已成为一种权杖性的法器。
在同时期的史前考古学文化中,没有像良渚文化玉钺发展得如此极致的。
玉梳背:原称冠状器。依冠顶特征可以分为平顶、半圆形、宫字头、凸宫字头4种样式,以宫字头为多。早期的平面成长方形或冠顶切割呈半圆形,晚期的平面呈狭长形,宫字头下的镂空也由椭圆形变为圆形,或干脆省略。1999年海盐周家浜遗址出土了此类器和象牙梳状器组合的梳子,解决了此类器的功用及使用方式问题,并重新定名为玉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