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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且听风吟(5)

自然而自由的生活,应该是每一个人的理想或者奢望,然而尘世间的我们又决然不能如那些头顶上的云,去留无意,舒卷自如。当我们进入到一种自由时,也许就远离了另外一种自由;当我们选择了某种坚持,也就选择了某种放弃。无论这些选择是出于自愿,还是不自愿。

而且,每一个人终究不是风中的一棵草,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行进着。在季节的陪伴下,我们成长着,成熟着,也衰老着,一如眼前阳光里的一棵棵庄稼。

一寸又一寸的阳光,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季节,一个又一个季节,组成了我们的生命。白云苍狗,来去匆匆,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当我们欣赏身外的世界时,自己也不过是某种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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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真的很漫长,日日夜夜,都仿佛在暖暖的风里穿行着。

这个季节,绝没有像记忆里的那些日子,几场连绵的雨,便是黄叶尽落,满目荒芜和凄冷。那样的风景仿佛迟迟不肯到来,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感觉,仿佛一个远逝了的梦。

从初秋到深秋,慢悠悠的岁月,一天天来到,又一天天离去,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没有了惊喜和期许,也没有了彷徨和踌躇,每一个日子都是自己的,它们如此可闻可见,触手可及。

不再愿意回头,一如往日曾经怅然地张望;也不再猜想未来的模样,一如往日曾经信誓旦旦地等候。无论温暖如昨还是寒意来临,所有的日子,都不过是为了某种挣脱或者自由。

一切,来或者不来,仿佛都不再那么重要。在那些曾经的来来去去里,珍惜或者抛弃,都只能是一种记忆。

因为,当你不再回忆的时候,你也许什么都不再想拥有。当你不再痛苦的时候,也就没有了所谓的遗憾或者惋惜。无论固守天真,还是臻于圆熟,只要源自于自己的心灵,就一定是一种成长和收获。

绿色的盛夏仿佛已经很遥远,可是满缀着树叶的高枝上仿佛依然有蝉的声音传来。白色的冬季也仿佛很遥远,虽然那些关于雪夜的童话依然梦幻般的美丽。

就这样,来的尽管来,去的却永远地去了。多少曾经的真实,也许早已经成为他人眼中的故事或者传说。虽然,没有谁能够真正学会忘记,可是,秋风里却再也不会送来多少令人难以忘怀的消息。

秋天里的风景,是一种成熟后的荒芜,也是一种沉寂中的唤醒。秋天里的每一个日子,就仿佛是一道坎或者一道坡。在季节和岁月的驱赶下,有人正在坡的一面努力地一路走来,有人却正在另一面一路走下去,直到,生命的起点或者终点。

人到中年的时候,应该是一种季节,还是某种季节里的某种风景?

023 江南的雨

也许,要写这样一篇小文,不必去江南,但一定要在一个静静的雨夜,然后回想那些抹不去的往事。就如想象里的江南的雨,也许心情是湿漉漉的,但又不会感到伤怀。

江南的雨,就应该是那种样子,“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那些斜风细雨,那些小桥流水人家,那些精妙天成的园林,那些古色古香的小镇,还有那些渐渐远去的青石小巷。江南,真的是人间天堂。

江南水多,因而湿润,但若没有雨,就不会有灵气。在江南,雨是一种符号,更显示着某种意义,江南的风景因此有了背景和依托。“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似乎自古至今就淋在了雨里,六朝古都,雨打金陵,江南,总有一些事让人牵肠挂肚。

江南的雨,美丽轻柔,让你想起苏杭的丝和绸,那随风洒在脸上的雨丝,又分明是西子的手。江南的雨,更像雾,仿佛无处不在,但你又抓不住,那雾中的一切,又被画成了一幅水墨山水。

似乎,我们说不出江南哪一处更好,江南的雨,已然化为我们心中的一种感觉和印象,关于江南的风景,似乎全都不过是回忆。我们尽管没有真正去过江南,而一切却又那么熟悉。江南的美,就如那天上月,我们举头的同时,整个身心都已经沐浴在月光里;江南的雨,其实就是那梦中的水乡,那里有你似曾相识的影子。

隐隐约约里,我们看到了白墙黑瓦,断桥春柳。朦朦胧胧处,一把雨伞举过来,又飘向他方。“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到黄昏”,李居士的笔触,总是那样的冷。江南的雨,留给人更多的是几丝温暖,几丝留恋。

“楚雨有情皆有托”,江南的温润盛产才子佳人。江南的雨诗意婆娑,但没有哪一个才子的咏叹能够写尽江南的韵味;江南的雨仿佛泪眼迷离,但没有哪一个佳人的泪水可以把江南洗脱得这样清新自然,让人从古至今流连忘返。

“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还未流到腮”,这是苏氏兄妹的一句戏语。相思有时真的就如那可爱的江南雨,点点滴滴从早到晚,不依不饶把人拦住。“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李商隐对妻子的思念,也是妻子对夫君归家的期待。

江南的雨,是这样的美丽如诗,也是如此的有情有义。

024 我是谁

我是谁,这似乎是个多余的问题,但一定会成为一非常重要的问题;纵然你不曾在嘴上说出来,也一定会无数次在心头飘过。

我不是别人,我是我自己。但我真的是我吗?

如果你对中国的方块字感兴趣,或者能够稍微留意,你就可以发现,汉语中有两个字惊人的相似:“我”和“找”。我们也许不可能再知道它们千百年来的演变痕迹,但至少至今日为止,它们的形状就只差那上面如同神来的一笔。当那一撇不见了的时候,“我”也就不见了,“我”便成了“找”;当你把那一笔找回时,“我”也就回来了。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都不过是处在了丢失和找回的过程里。但是,我是谁?“我”又在哪里?我们真的找到了吗?

我的所有快乐和痛苦皆因“我”而起,我的所有思想都是关于“我”的追问。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可是,“伊”会是谁?所谓“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佳人难寻,而“我”已日渐憔悴。

“万物皆备于我。”我不是万物,可是,我超越了万物了吗?“我思故我在。”可是,我不思考的时候,“我”又在哪里?而且,我无时无刻不处在思考里,因为“我”已经是一个存在。

第欧根尼曾对亚历山大大帝说,请你让开,你挡住了我的阳光。在他的眼里,亚历山大不是谁,他只是看到了眼前明媚的阳光。只是想到了:你不是我。唐代的李白曾对玄宗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李白不是酒后狂言,而是酒后真言:我不是你,我有我的生活。

如果我还能够感知我的存在,我就必须要思考。因为思考停止了的时候,我就真的不存在了。我是谁?我只在我的思考与追问里。而我思考和追问的时候,会劈空而来我的烦恼;我烦恼的时候,又会不断自问:我是我吗?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儒家的道理,让我的人生好了再好,以至于“至善”,但却不考虑,是否有时有违我的本性;道家让我放任自由,以求我的存在既源于自然,又能够让我的存在绵延长久;佛家则要彻头彻尾否定我的存在,无忧无虑,把我超度到空空世界。

我是谁?我不是谁的指点或者教导,我自有我的认知和选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是源于自觉自愿的东西,不是误入歧途,也让我徒增烦恼。我只喜欢我的生活,不高兴他人挡着了我的阳光。

我是谁,要决定于我的思想和定位,立足于我究竟在意什么。我的选择会决定我的行动,我的行动会让我的信念更加坚定。我要对我负责,更要对我的行为负责。我的烦恼,大多来自于我的内心;我的敌人,不应该是我周围的同志,我的最后敌人就是我自己。我的人生舞台更像一个战场,角斗的双方,一个是我,另一个还是我。能够战胜自我的,当然是强者;败下阵来的,不一定是实力不够,更可能是因为时机不到。

平淡和超脱都不是坏事情,我的青春我做主,我只能是我。我的存在让我思考,我的思考让我的存在更有价值,我的价值让我找到自己。

025 人在中年

人在中年的心境很复杂。人到中年的时候,不知道是继续向前走,还是要恋恋不舍,频频回头。

人到中年的时候,会分外珍惜眼前的灿烂与温暖,也会更加思念故乡的阳光和风雨;人在中年,会格外珍重不能够割舍的那些友情,也会把曾经的心事珍藏在心底。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也许一切都不算什么,因为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包括那些曾经的期许和誓言,那些失之交臂的机遇和希冀。可是,时光已经不能够倒流,包括那些擦肩而过的面孔,那些瞬间即逝的念头。一切,只能让你回忆和思索,能够想起的一切,早已经成为过去。

其实,我们的人生,就如一条美丽而迷蒙的烟花小巷。一路匆匆走来的时候,错过了多少风景,也许并不知道。可是,当我们驻足并回望来路,才忽然发现,所有的惊喜和懊悔,所有的占有和丢失,似乎都只可以有一次。我们离巷首越来越远,离巷尾越来越近,一切都不可能让你再回头。

也许,已经学会不再期盼什么,可是又仿佛仍在期盼着什么的到来;已经学会不再轻易期许,可是又似乎喜欢有所期许,包括对自己,或者他人。

一切仿佛已经了然于心,心静如水;一切又仿佛淡然若菊,波澜不惊。可是,有时又仿佛怅然若失,辗转反侧;有时又仿佛若有所悟,自言自语。或许,过去的已经过去,该来的还未来到。

人在中年,是秋季里零零星星的雨,有点润,还有点冷;是秋天里的阳光,可以灿烂,也可以温暖;是秋夜里的小虫,歌唱着快乐,也歌唱着寂寞。

人在中年,其实就是一个流连在海边踏浪的孩子。喜欢看潮起潮落,喜欢看夕照里的沙滩,喜欢赤脚在柔软的海滩里行走。不知疲倦地捡拾着一个又一个的贝壳和石头,并且惊叫着,和一起来的孩子们争夺着,打闹着。还喜欢看愈行愈远,直达天际的行船,然后让思绪随海风一起飘向远方。

人在中年,是长夜里的一盏灯,可以照亮屋子,也照亮心灵。也许,人在中年,最喜欢冬天的雪,可以去野外奔跑,还可以和人围炉品茶,或者煮酒夜话。

026 心安即是佛

佛家讲,生、老、病、死都是苦的。其实,人生真正的苦,不是生而死,也不是病而老,人生真切的苦,是内心或者灵魂的不得安宁。这种不安,如果自始至终伴随你的生命,我们的一生将处于混乱和苦痛之中,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

佛家又讲,苦的根源,在于各种欲望。是的,生老病死的过程,我们永远难以摆脱。可是,在这个人人都难免的过程里,没有谁可以做到毫无欲求。“心之官则思”,只要心在,欲望和思想就会油然而生,不招自来。如果我们的心放错了地方或者状态不佳,人生许多的日子里,我们除了纠缠,也只能是茫然。

该放下的放不下,不属于自己的依旧孜孜以求;已经逝去的,还想拥有,已经得到了很多,依然欲壑难填。如此安排人生,必定与快乐和安宁无缘。

所谓舍得,是劝人少些欲望,多些满足;少些纠结,多些洒脱。落花流水忽西东,春花秋月皆有意;既来之,则安之。快乐其实很简单,你真正面对和放手的时候,也就心安和放松了。

自由从来都是相对的。当你的外延越来越大的时候,内涵一定会越来越小;没有谁会真正逼你,更多的时候,是我们自己走进了一条条的死胡同。真正属于你的,谁也夺不去;空间不在于大小,局限都是人为的障碍。当你的心灵越来越宽广和安宁的时候,你的世界才会更加的温暖和欢畅。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可是,佛不是大彻大悟的人。红尘肉身,心无挂碍,不可能的,这不过是出家人常打的诳语。有情有义的当下,心安,才是我们的家。

《易经》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经》又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佛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佛又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浮生若云,流年似水。无论遇到谁,无论发生什么事,安宁,才是我们最后的解脱、自由和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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