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住处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三位体格高大、身穿黑衣的人站在门口,让人瞬间有了一种肃穆的感觉。“梵高先生,您好,我们是宗教委员会的成员,来这儿视察您在这边的传教工作。”
“哦,欢迎欢迎,我这儿比较乱,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你们想了解什么,尽管问吧。”看到了上层组织派来的人,梵高不自觉地感到亲切和归属感。梵高起身,为他们收拾出板凳。
“您在这边做了几次布道呢?平均几天进行一次?每次布道的主题是什么呢?”他们并没坐下,只是掏出了笔记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梵高也只好挺直了身体,准备好好回答这些问题。
“正式的布道应该就进行了三四次,主题都是根据天气和矿区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而定的,每次也不固定。”
“您在这儿待了将近两年,才进行了三四次布道?真不敢相信,那您到底在干什么?难道没感受到这边的疾苦和对上帝的呼唤吗?”
“有,我当然有。这么长时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的苦难了。他们在下面干体力活,长期看不到阳光,身体都垮掉了。挣了那么点钱还有生命危险,搞不好来了一场暴雨他们就会没命了。先生,我发誓,没有谁比我更想帮助他们解脱苦难了。”
“那你没有进行其他的宗教宣讲,比如号召大家学习《圣经》?”
“报告先生,也没有。”梵高仿佛嗅到了这股争执的气息。
“那你口口声声说你理解并同情他们的苦难,你到底干了什么?是坐在那儿流眼泪吗?”
“先生,您不必在那儿冷嘲热讽,我是做了很多实际的事情,比如帮他们看病,为他们读书,把我的床铺和衣服让给他们,和他们一起做工,为死去的工人举行葬礼。我没有虚度光阴,问心无愧。”
“什么?也就是说当你工作的时候你也是穿得这么破破烂烂?你还把床铺让给他们?你可是代表着上帝的形象的,上帝绝对不是你这种邋邋遢遢的样子。还有,你不为活人去宣传主的讯息,却跑去为死的人做无用功。你是牧师,要保持你传播神祇的尊严,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摆得这么下贱。”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挽救人们于苦难就是牧师的责任。难道你要我穿得人模狗样,站在旁边背着那些已经打好草稿的演讲,看着他们受难,还指望所有人都感恩戴德吗?这是哪门子的传道,这是虚伪。”
“你才进这行多久,闭上嘴吧,少说这些不尊重的话。我看你都是在找借口,听说你一直做不好演讲,按计划都没有你的教职,是委员长看在你可怜的的分上分配给你这个教职的。我们当时不顾反对,给你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和平台。你就这样糟蹋,这样辱没我们的声誉吗?而且我们作为你的前辈,你就这么一直顶嘴吗?”
“我没有辱没上帝的声誉。按你们那个方式说着风凉话就是传教,我这样辛辛苦苦地去帮忙就是侮辱神灵了?这是什么逻辑?你们可以自己走下讲坛,体验一下那些人的角色,你就知道传道和宣扬《圣经》那些东西是多么无用,还不如替他们做一点事情来得有用。”
“牧师象征着克制、慈悲和体面,你把你自己搞得那么低声下气,连话都说不清,有什么资格再做牧师?”
“随你们怎么说吧,我没什么要讲的了,没什么事情请先走吧,我还要帮工人去做事情。”梵高的脸黑黑的,就这样下了逐客令。
几天之后,宗教委员会的评审结果下来了:“梵高不顾及宗教的尊严,辱没牧师的使命,无法完成牧师的尊严,还公然顶撞工作人员。经商议,除去梵高的教职和传教工作,自本日开始执行。”传到梵高这儿,梵高很蔑视地把这张纸撕了个粉碎:“去他的宗教。”
宗教狠狠地扇了梵高一个耳光,他也再无留恋之意。想到提奥来说过的话,他仿佛也看到了另一条出路。梵高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儿,而听到这消息后,前来送别的矿工也围满了他的小房间。“梵高先生,要保重啊!”“梵高先生,不要难过,我们会想念你的。你是我们见过的最好最称职的牧师!”“梵高先生,您打算接下来去干什么啊?”这样的话语充满了整个房间,也让有些挫败和失意的梵高得到一些安慰,原来自己的努力是有回报的,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我要走了,大家各自保重吧,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们的。可能我确实不适合再做牧师,我可能去追求另一条道路了。不必挂念我,我和上帝一样,与你们同在。”梵高穿着矿工分给他的、已然是斑斑劣迹的工装裤,背着他的铺盖卷儿,和他们挥一挥手就走上了离开的路。博纳日尔雪后初晴,融雪已被踩得流淌着灰色的汁液。梵高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远方阳光的光辉中。27岁的梵高也告别宗教,走上了另一条坚持到生命终点的道路。在他与提奥的心里,他这么阐释自己内心的平静:“不去回避困难和情绪,我不在乎我是转瞬即逝还是长命百岁,我只在乎我有义务以绘画的形式为世界留下一点东西。”从此,他找到了自己这一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