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车从我身旁驶过。透过半开的车窗,我看见温月肃穆而冷然的半边脸,以及斜视的目光。我的心仿佛就要飞出了胸腔,但是,我却不得不装作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很快,奔驰便汇入流水一般的车群,然后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可我仍像呆子一样,傻傻地站着,半天没有挪动脚步。
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将自己暗暗藏起,装成一个陌路人,这是何等的无奈?又是何等的憋屈?!
我慢慢地走进路边的一个小卖部,买了包香烟,然后又信步走到附近的一个市政公园,寻了个地方坐下,将手提袋搁置脚下,再掏出香烟,默默地取出一支,默默地点燃,默默地吞云吐雾。
可是,香烟不但不能让我心情平静,反而更加深了郁闷与烦躁。
我不知道,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温月的老公,不过从他们的举止来看,两人关系应该非比寻常。而且,有一点很明显,那个男人很有钱。
我忽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卑和悲哀。是的,我一无所有,没房,没车,没钱,就连工作,也丢了,而人家呢,穿的是名牌,开的是大奔,随便一个零头,都够我辛苦一两年的。我拿什么跟人家比?我如何比得过?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倘若有钱的是我,倘若我也有几辆好车放在那里,那今天跟温月上车的人,也许就是我,而坐在这里抽闷烟的,可能就是别人了!
紧接着,无数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翻腾。这些画面都是同一性质,全是我因为没钱没事业被人嘲笑或讽刺的场景。那些恶毒的话语,那些冷漠的白眼,那些刺耳的笑声,轮番交替,重重叠叠,犹如白晃晃的尖刀,齐刷刷地向我刺来,而我就像是一只困兽,无处可逃,无从脱身……在痛苦而绝望的挣扎中,我似乎看见一个魔鬼獠牙睁目,手持利刃,一面为我挡住尖刀,一面向我召唤。迷糊中,我的灵魂像一缕烟雾,飞向魔鬼……
我冷冷一笑,将手里的烟揉烂,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在电话里,我问瘟猪:“你还相信爱情吗?”
没来由的问题,原本以为瘟猪会不知如何做答或者嘲笑我,谁知瘟猪竟不假思索地说:“这世界还有爱情吗?倘若有人说有,我想那一定只是海市蜃楼!爱情?早已经被金钱和欲望蒙蔽,早已不复存在!”
瘟猪的话里充满了愤懑与绝望。正如我此刻的心情一般。
我又问:“倘若让你选择事业和爱情,你会选择什么?或者干脆点,你选金钱还是爱情?”
“我都说过了,爱情早已不存在,还有得选择吗?不过,倘若你的问题成立,那我一定选择事业,选择金钱,至少钱不会变,钱不会让你伤心,更不会让你绝望!”
我说:“我明白了。我决定不再做一个只会做梦的人!我决定不再活在自己的梦里!”
瘟猪忽然笑了:“你小子一定为情所困了!告诉我,这回又是谁?”
我说:“你都说过了,爱情早已不存在,哪里还用得着为其所困呢?”
我拨通林韶的电话,我说:“林韶,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假如我现在答应,还有没有用?”
林韶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说:“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我说:“当然!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帮我?”
林韶说:“好,只要你答应就行,我跟着会安排。等我安排好了,马上给你电话!”
我说:“那好,我等你的电话。不过,我希望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现在一刻也不想耗着!”
林韶说:“你放心,很快的,最多两天,马上就妥当!”
打完电话,我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快感。这股快感如潮水一般,很快将我整个淹没。
我一个人跑到母校,在足球场的看台上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完全黑透,球场被外面的灯光映得半明半暗,我才从看台上下来,慢慢沿着跑道走。记得以前和侯晓禾刚刚拍拖的时候,很多个晚上,下了晚自习以后,我们便相约来到这里,手牵手在跑道上散步。那些青涩而心跳的回忆,曾经随着侯晓禾的离去被我强迫压在心底,不想触碰。但是,在今天晚上,却忽然全都跑出来了。
我想也只有在这里在这样的时候,我才会又想起侯晓禾。因为上次在香格里拉与她分别之后,我已经决意将她从心里抹去了。不过,这种感觉也挺好,在某个场地某个时候,偶然忆起某一个人,忆起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美好往事,不但没有惆怅与惘然,反而有种淡淡的回味。
这样的感觉,岂非值得欣慰与珍藏?
我在跑道上走了一圈,然后再拖着缓慢的步伐,向学校的荷花池那边走去。奇怪的是,这一路过去,我没有回想学生时代的往事,而是想起了上次和温月一起到母校来的情景。
在足球场看台上坐了两个小时,又在跑道上走了一圈,我的心情早已经平静下来。理智回归后,我为自己冲动之下给林韶打的那个电话感到懊悔。是啊,我这算什么呢?难道为了赌气,便把自己推到另一个不可回头的境地吗?而且,还将林韶无辜地牵连进来!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了。否则,只会招致林韶的怨恨。所以……唉,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离开母校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钟,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我打电话给瘟猪,问他想不想出来,祭祭五脏庙?瘟猪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有人请吃饭喝酒,傻瓜才不去。我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瘟猪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了?请喝酒也要谈条件?”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否则,你以为还真有不要钱的晚餐呀?”我嘿嘿笑道:“但是你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我的条件就是,你今天晚上在我那里睡!”
瘟猪夸张地大叫:“不是吧?你几时有这个爱好了?”
我哈哈大笑:“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我还不想呢!”
其实我是害怕一个人回去独守空房,所以才想叫瘟猪作陪。怎么说有个朋友陪着,心里会好受一点。
记得才毕业的头两年,我和瘟猪一旦心情不好,便往黎水那里跑。有时候还一起喝酒、聊天或打牌到天亮,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形越来越少了。对此,我真有点感慨。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再深厚的兄弟情谊,似乎也慢慢淡了。不过,无论怎么样,我都很感激我身边的兄弟们,至少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难忘的岁月,至少我们的友谊还在。
我和瘟猪去吃干锅鹅唇。干过一杯啤酒后,瘟猪感叹地说:“这日子过得……简直是猪狗不如!”
我问道:“咋了呢?”
瘟猪说:“总觉得有心无处放,有力无处使!憋得慌!”
我说:“那你怎么不找个工作?”
瘟猪说:“其实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出去上班了,这几天我在家认认真真地想过了,我觉得一个男人,真的应该趁着年轻闯出点名堂来,否则以后结婚生孩子了,就更加没有激情。所以,我想自己做点事,毕竟给别人打工不是长久之计。”
我点点头,说:“你说得不错。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好!而且……说实话,我也没有本钱。”
瘟猪说:“我那里倒是有点本钱,虽然不多,但也可以折腾一下,只是我目前还没想到做什么好!”
我看着瘟猪,想起林韶说要帮我之事,便很想听听他的看法,不过我也不好直说,于是委婉地问道:“瘟猪,假如有个女孩子说可以帮你成就一番事业,你会怎么做?”
瘟猪抬起眼,似笑非笑地说:“有吗?现实中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