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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薛宝钗 叹人间,终不忘,齐眉举案意难平(2)

薛宝钗的很多诗歌基本上都是在大观园诗社活动的时候作的,而这些诗歌本身就带有应时性,如果说林黛玉的诗风是风流别致,而宝钗的诗歌显得更加雍容浑厚,其提出诗歌创作需要各抒己见,“要命意新奇,别开生面”。在整部《红楼梦》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薛宝钗像林黛玉一样有感而发的创作诗词,或许这一点上也能够看出二人在性格上的差异性,林黛玉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性情中人,而薛宝钗更像是冷静和理智的“高士”,且平常生活中的薛宝钗“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其还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种。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样才华的名誉”,这些在第六十四回都有明确指出,她最先反对香菱学诗,之后史湘云和林黛玉热衷于教香菱写诗,在第四十九回中,其对此评价说:“我实在聒噪得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通过这些都可以看出在薛宝钗的脑子中残存着封建正统思想,甚至说其被这种思想所桎梏,这些也对其才华的发挥有了一定的限制。

在大观园中,薛宝钗是可以称为“艳冠群芳”的,她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在贵族家庭中接受了非常好的教育,有良好的教养,同时其在这里培养了深厚的文化修养,她对文学、艺术、历史、医学以及诸子百家都有涉猎,且造诣颇深,这些就连林黛玉也无法企及,更不要说其他人。而曹雪芹本人的一些在艺术方面的精辟之处,也全都通过薛宝钗的口来表述出来。

长安涎口盼重阳——《食螃蟹咏》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在“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一回中可以看到大观园中其乐融融的景象,大家一起吟诗作对的确是一件美事。既然有诗,必然就会有优劣,于是林黛玉的咏菊诗成为该题目的头名,而薛宝钗的这首咏蟹诗也是独当一面。这首诗贵在寓意较深,尖锐地讽刺了贪图功名利禄的人。

比起林黛玉《食螃蟹咏》中表达的其对螃蟹鲜美的偏好,薛宝钗的《食螃蟹咏》显得更有内涵一些,在这首诗中其尖锐讽刺了以贾雨村为代表的贪婪者,之后贾宝玉以及其他的姐妹也是将这首诗看作是“食螃蟹”的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虽然薛宝钗也同样看重经济、看重仕途,但是她和贾雨村等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在《红楼梦》中,多处展露了薛宝钗对贾雨村等人的痛恨,在全书中除了贾宝玉之外,也只有薛宝钗对他们进行了讽刺。

我们不妨先看看第三十二回,在这一回中讲到贾雨村升任“兴隆街大爷”,于是来见贾政,表面是来做客,实际上就是为了讨好贾政,当薛宝钗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于是开口讽刺道:“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

再来看第四十二回,薛宝钗向林黛玉说:“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在薛宝钗这样一个精明女子的眼中,像贾雨村这些读书做官的男子,读书不能明事理,做官不能辅政为民,“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在她的眼中这些人是祸国殃民的。

在薛宝钗的诗歌中,她也劝贾宝玉能够认真读书,从而进入仕途,掌握权力之后来惩治这些“禄蠹”,从“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就可以看出,将菊这种高洁之物和姜这种辛辣之物结合在一起,将这两种性格结合在一个人身上,才能够惩治贪官污吏,从而还这个世界一个清明和太平,所以当贾宝玉看到这首诗之后,也不得不感叹,大呼“痛快”,说:“骂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虽然林黛玉的遭遇值得几百年之后的我同情,但是薛宝钗也并不是一个凡俗女子,其在性格方面同样具有倔强的一面,只不过其因为在和林黛玉的比较之中,让人更加同情林妹妹罢了!

比如在第二十二回中,薛宝钗就因为自己的《更香谜》让贾政大为扫兴,尤其“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贾政认为这样的诗句写得太过于悲凉和露骨,而此诗和当时元宵佳节的气氛丝毫不能相容,贾政对此甚至有些丧气,于是他说:“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

在第四十回中,贾母携带着刘姥姥来参观大观园,薛宝钗的蘅芜苑的布置相对素雅很多,这一点也引起了贾母的不满,认为这在亲戚面前扫了她的面子,于是贾母对蘅芜苑的评价是:“使不得”、“不象”、“忌讳”、“不要很离了格儿”、“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这些都是负面评价,而对于其他的女子几乎没有过这样的负面评价,由此可见薛宝钗的“审美”和贾母完全相反,而且她给予贾母的负面刺激是非常深的。

在第五十三回,薛宝钗就因为自己的个性而得罪了贾母,在这一回中,“荣国府元宵开夜宴”,贾母最为喜欢的是宝琴、湘云、黛玉和宝玉四个人,于是让他们和自己同坐主桌,而薛宝钗却没有坐上主桌。等到深夜,荣国府的元宵宴转到了里间,贾母还是让宝琴、黛玉、湘云三人在自己的左右坐下,而宝钗依旧被排挤,她只能坐在位置较低的“西边一路”,很明显薛宝钗已经在贾母那里失宠了。

《红楼梦》强烈体现了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但是曹雪芹处于当时那种时代无法直接将自己的感想表达出来,所以他喜欢借题发挥或者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将自己的感想表达出来,且不仅仅局限于是正面人物,有时候在一些反面人物身上同样有体现,比如第二回中,贾雨村在闲谈之中发表的一番议论就是如此的例子。

而薛宝钗的这首诗也表达了曹雪芹的思想,看到这首诗之后众人的评价是:“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在这里曹雪芹先生以小见大,将此升到政治的大事上;且其通过这首诗意在骂世,通过薛宝钗这个有封建正统思想的人来骂,远比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些具有叛逆性格的人来骂要过瘾很多。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集中讽刺了现实政治社会中那些丑恶人物的面孔,用语非常犀利,此句不仅仅适用于《红楼梦》中贾雨村这等政治掮客、官场赌棍,就算是放在历史上所有反面人物身上也非常妥帖。这些人总是心怀叵测,他们横行一时,背离了正道,但是机关算尽,最终还不是落得个灭亡的下场,看到这里贾宝玉更是激动地说:“骂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万缕千丝终不改——《临江仙·柳絮》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若问大观园中何人才情最为出众?恐怕连再喜欢林黛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是薛宝钗,薛宝钗的诗歌大气而又浑厚,在他们举办的诗社中多次夺得魁首,在大观园中女孩们都是冰雪聪明之人,她们都很喜欢文学,而薛宝钗的那句“淡极始知花更艳”让人们记忆深刻。

薛宝钗是一个奇女子,她不仅品格端庄、容貌美丽,而且天资聪颖,从小博览群书,其具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和博学的知识,其对文学、艺术、历史、医学等均有涉猎,就连“杂学旁收”的贾宝玉也只能甘拜下风。

薛宝钗是一个善于写诗的女子,同时也是一个善于点拨的女子。当元春省亲回来,其希望大家都能够作诗一首,当时宝玉将芭蕉比作了“绿玉”,于是薛宝钗提醒他,当初元春正是不喜欢“绿玉”,连匾额都改掉了,现在用这两个字岂不是让她不开心?还不如将其改为“绿蜡”,而且“绿蜡”还用到了典故“冷烛无烟绿蜡干”。薛宝钗的这一点拨得到了贾宝玉的认可,并连称其为自己的一字之师。

在《红楼梦》中薛宝钗和林黛玉的性格甚至思想都是对立的,林黛玉善于做一些情调缠绵却悲伤的诗句,而薛宝钗大多都是欢愉之辞,表面上是两个人在诗歌方面的比较,实际上这一点是曹雪芹先生精妙的设计,通过这种比较其刻画了两个全然不同的美人的思想性格。

薛宝钗和王熙凤是不同的,虽然薛宝钗也是有心机之人,但是这和王熙凤的两面三刀完全不同。

薛宝钗的性格极其复杂,仔细品来感觉非常丰富,其具有很多美好的性格,比如,她在做事情上非常周到,办事也很公平,懂得体贴人,善于帮助人,这些都是其性格闪光的地方。

有一次,袭人想要央求史湘云帮她做一些针线活,薛宝钗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即给袭人讲明了史湘云的苦衷,“在家里一点做不得主”,“做活做到三更天”,“一来了就说累得慌”,这些都能够看出薛宝钗的体贴,并且责怪“怎么一时半刻不会体贴人”,接下来她主动接去了袭人让史湘云做的活计,这又体现出了她善于帮助别人的一面。指责谁不会,关键是如何处理事情才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能力。

还有一次,史湘云要开社做东,薛宝钗担心她的花费会引起她婶娘的抱怨,于是主动资助她办了螃蟹宴。就连史湘云这样心直口快、性格耿直的女子都曾经真心评价薛宝钗:“这些姐妹们,再没有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样一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

薛宝钗真心帮助过的人还有寄人篱下的林黛玉、家境贫寒的邢岫烟,就算是对大观园的下人们,她也能够体贴到他们起早睡晚的辛苦,经常会为他们筹划一些额外的收益。

了解了薛宝钗的行为风格之后,我们且来赏析这阕词。

通过这阕词我们不难发现“蜂围蝶阵乱纷纷”,实则是在预示变故即将来临之前大观园纷乱的情景,薛宝钗一向是高洁的,“丑祸”自然不会沾惹到她的身上,更何况她本来就具有为人处世的本领,所以在这阕词中她用到“解舞”、“均匀”以此自诩。林黛玉则就不同了,她就像是落絮那样“随逝水”、“委芳尘”。薛宝钗可以做到“任他随聚随分”而“终不改”故态,这也是对之后“金玉良姻”做了一个伏笔,最终的薛宝钗青云直上,得到了贾府上下的赏识。但是这些都不能消除贾宝玉和薛宝钗之间存在的思想分歧,在对待封建礼教和经济仕途上,贾宝玉和薛宝钗之间的分歧不是一点半点,二人完全是对立的,自然贾宝玉也无法忘却自己的知己林黛玉。最终薛宝钗只能接受被贾宝玉抛弃的命运,词中的“本无根”或许就是表达这个意思。

在薛宝钗的世界中,依照着封建道德规范去做事情就是天经地义的,也是最为道德的,被世人所认可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做到了“三从四德”,后人评价薛宝钗是“大奸不奸,大盗不盗”,可能就是她对封建思想的忠诚和执行的态度,薛宝钗的这种思想符合封建社会的形态,自然能够得到贾府上下“老人”们的欢心,并且最终能够成为贾宝玉的妻子,这种性格和环境结合之后的自然结果,不能将此看作是她或者薛姨妈盘算之后的胜利。后来一些评书者认为薛宝钗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争夺贾宝玉,她的做法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展开的,显然这种说法不是很适合全书的描写,而且也将薛宝钗这一人物的思想意义放得很小,这种观点不可取。薛宝钗并不是奸险之人,她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处处都有心机,她的做法是按照封建礼教去做,之所以能够做得浑然不觉、做得如鱼得水,只不过是因为她一颗真心全部都按照封建礼教来做,所以她在劝解林黛玉的时候能够苦口婆心,因为她认为封建礼教全部都是正确的,而不是她本身有什么太深的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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