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可不能这么说,来人啊。”府令大人作势要拿下楼颐。
“慢着。”楼颐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大人看看这是什么?”楼颐手中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与晕染掉的契约一模一样的纸张“大人是否还要无意的掉一下呢?”楼颐无意二字咬得极重,偏又带着股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你如何会有两张?”府令大人这才正眼看着楼颐,明明与一众孩童无异,怎的如此难对付?
“莫说是两张,就是两百张、两千张只要我想,城中的任何一角都会知晓我自丰堂的清白。”楼颐正说道,堂内的妇孺也都聚集在门口看着楼颐对峙着官兵“府令大人。”楼颐又从一小厮手中接过南宜商律翻开道“南宜国商律第七条,凡无故扣商欺商霸商者,无论地位皆可告入总府台,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大人莫不是想回乡养老了?”
府令大人冷哼一声“走。”便率官兵反道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王老板,好自为之,你那小妾打碎了玉壶嫁祸给沈松不是无人知晓。”楼颐道完到这众人全进了自丰堂,留下王老板一人错愕的呆在门外。
自丰堂是四进的院子,在临安也算个好宅子了,但里头却朴素得很,不是到处亭台楼阁,却像个私塾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况且众人又不是享乐而来,倒也没什么规矩,赐口温饱还可赚些银两何乐不为?
“三小姐好。”今日冲撞了府令大人相信有心人已不会再把自己当作小小女娃,楼颐向众人点头而过,轻叹一口气“怎么用毛爷爷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都惹着别人了,这世道真是.”
“三小姐,咳咳.都是我不小心才让三小姐冒犯了府令大人,三小姐还是把我交出去吧。”沈松自从上次被打后便留下了阴雨天咳喘的毛病。
楼颐看着沈松清瘦的身子,苍白的脸颊。又想起十年前自己初来这个世界,被小丫头带着在楼家外宅的庄子小住时的事。那时因为人手不够,小丫头竟疏忽的把自己放在宅子里,门都未关便出去了,娘亲们也不在屋内,也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一条打狗,放现在那还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二岁孩子什么不大呢,于是乎在自己将又一次死去时,沈松拿着小木条出现了,七岁的沈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自己护在身后,明明自己也有些害怕却偏偏像个小男子汉似的模样,想想便觉得可爱。
“松哥哥与我一同长大还不了解我么?这事便不是你我也会出头的。”楼颐是真心把沈松当成哥哥看待,而楼颐的生母楼夫人也将他看作半个儿子,自沈松的父亲过世便也想将他与沈母一同接入楼家,只是这沈松被诗书糊住了脑子,一定不受嗟来之食,这才有了去年那事。
“三.”沈松还欲说什么却被楼颐打断。
“松哥哥如此见外么?唤我颐儿罢。”楼颐道“松哥哥不要多想了,你便安心待在这自丰堂中,若实在难安便向孩子们教教诗书,也算是自得其所了。”见楼颐这么说沈松便也不好推辞,就应下了。
两年后。
永福六年年节。
交泰殿内那飞檐欲展的青碧悬梁上挂着火红的珠珞玉盏,玉盏下红绸飞泻随风舞,那楠木合抱柱上的雕龙被天际的火树银花照的金光亮眼。轰隆隆的爆裂声响彻整个禁宫。那火树银花在天际一闪即逝掉落下来,整个殿内欢声不绝于耳。
那殿内主位赫然是金龙盘桓的龙椅,龙椅上坐着位俊秀的少年郎,少年远眉撑天,微垂的眼睫下晕染着一层淡淡的黑影,一双卧凤目不寒而威,琥珀色的眸子轻含暖意却未到达眼底,挺秀的鼻梁嘴唇轻抿,不见得多么喜悦也不见得多么不耐。明黄的龙袍上双龙戏珠绣姿盎然,也愈加贴身。乍看而去端坐而沉静内敛。
南宜国男子十六便是成年之际,然而永福六年年节正是康渠成年,幼帝长成的年节时分南宜国普天同庆,相比往年更是热闹非凡。
“小彦子。”康渠这两年长得尤为快,身高早已越过了当初高出自己的小彦子“这年节甚是无聊,与朕去民间看看。”
“皇上.”小彦子望了望座下,室满为患由皇帝分坐而开“若是现在出去只怕甚是打眼啊。”
康渠向四周望去,这繁重的礼节真是无聊不已“哎呦。”康渠突然双眉紧蹙捂着肚子叫唤道。
“来人啊,皇儿这是怎么了。”坐在不远处的淑仁太后见康渠一脸痛苦,连忙招手唤来宫娥太监“速速叫太医来。”
“母后不必了。”康渠见下座未注意到低声对淑仁太后道“儿臣腹部不适,先下去方便会儿。”
淑仁太后一听放下心来,轻声笑了笑缓说道“去吧。”
康渠见太后不加阻拦,撑着小彦子便慢吞吞的下台而去,那台前舞动的歌姬乐师见皇上退下稍微一愣又继续起来,看起来似乎没了刚才那么拘束。
“哈哈哈,终于出来了。”康渠张开双手用力呼气,多久没出宫了。自从大婚后便开始亲政,月月复日日不得休憩,今日年节终于出宫了,宫墙外似乎空气都清新许多,康渠大口呼吸见天际依旧一泻火树银花,却比宫苑内要散漫得多。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对,自由,正是这自由令人心旷神怡,不比宫中烦闷压抑。康渠耳后传来悠扬的女声吟着一首怪异的姑且算诗的文段,“姑娘。”康渠转过身,手不小心搭在背着自己的那吟诗的姑娘的肩膀“姑娘这诗.。”
那姑娘转过身来“你干什么!”
“姑娘你我是否在那里见过?”康渠直接忽略那姑娘的不悦急声问道。那姑娘一身藕粉雪襟薄袄,外头一袭泻地的海棠红纹鸟大麾,头上还扎着稚嫩的双刀髻,眉色墨然修长,玲珑圆目机灵劲十足,秀鼻小巧,红润的唇瓣开合间贝齿隐约。一副娇俏的模样。
“康渠?”那姑娘先声而出“好久不见了。”
“楼姑娘?”康渠笑声大作“三年未见我都快认不出姑娘来了。”
听风楼位于临安城东最繁华处,双进的阁楼足足有四层,然而在这琳琅满目的临安城中,听风楼能居于这块好地也是不容易的,那听风楼的雅间内传出阵阵笑声“楼姑娘这三年过得如何?”康渠细细打量过这听风楼的布置暗暗点头道。
“与之前无二,不过我又长大些了。”楼颐大声笑了笑,丝毫没有那大家闺秀之感。
“倒是长高了不少。”康渠打量着楼颐点了点头道“我最近可听说楼家在这临安可已算是大家了,看来过得是挺好。”
“你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我竟也不知康渠你是哪家公子?”楼颐趴在那小桌上凑近康渠道。
“我.我乃当朝楼太傅的弟子。”康渠说着还双手一拱作出一揖。
“楼太傅?”楼颐闻言噗哧一笑“你竟是叔父的弟子?”
康渠见此抚了抚额间的细汗心道“朕这也不算骗人了。”但嘴上却道“哦?楼姑娘竟是太傅侄女?”
“对对对,我是那老顽固的侄女。”楼颐站起身走到康渠身后打量着康渠道“难怪你这么沉闷无趣了,竟是那老顽固带出来的弟子。”
康渠微愣随即放声大笑“朕.真是从未听人这样说我。”康渠反身而坐淡笑的望着楼颐道“你倒是说说我哪儿沉闷无趣了?”
楼颐支着脑袋歪头想了想,又看向此时正襟危坐的康渠道“你瞧瞧这坐姿,端端正正的严肃极了。”楼颐又伸手抓起康渠系的发紧的衣袍,扯得松松散散道“你再瞧瞧这衣袍,又不是什么大场面,如此讲究作甚?”
康渠本欲伸手拦下,但却还没来得及衣服便被弄得凌乱不堪,康渠无奈的笑了笑“难怪你要说这太傅大人是老顽固了,你呀明明就是个小捣蛋!”
“我捣蛋便也是我这般年纪该做之事,而你呢?也不过十六七岁,干嘛老是一副老持沉重的模样,看着便闷。”楼颐退开又走到原位坐下,伏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康渠道。
康渠闻言却没说话,眼神有些呆滞,不知是望着楼颐还是在望别处。
“喂。”楼颐见康渠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在想什么呢?”
康渠这才回过神“没。。没什么。楼姑娘,在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下次再与姑娘畅谈。”
还未待楼颐回话康渠便早匆匆下楼“什么事这么要紧啊。”楼颐起身拍了拍衣服,撇了撇嘴,也欲下楼而去。
交泰殿还如刚才般热闹,那御台下的歌姬乐师们还未停歇,也不知是一直不停歇还是已经换了几拨人了,康渠换上大宴的龙袍回到原位,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但众人也不敢有异。
康渠又像刚才那般正襟危坐,也许是习惯又怎能轻易更改,脑子里不禁也蹦出楼颐刚才的话“我捣蛋便也是我这般年纪该做之事,而你呢?也不过十六七岁,干嘛老是一副老持沉重的模样,看着便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