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回雪出了叶昭的寝殿,想起之前那个可怜的宫女,内心里仍是一股股怜悯和对叶昭做法的恶心,那样心狠手辣的人,终究不是自己可以放心攀附的。
她兀自走着,一直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寝殿里凝云正在泡茶,纳兰回雪浑浑噩噩不曾注意到,倒是凝云大大方方地上前对她行了礼。
“奴婢参见醉妃娘娘,醉妃娘娘万安。”
纳兰回雪没有把这请安放在心上,只随口地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凝云恭敬道:“奴婢听慈宁宫的小牧子说,娘娘适才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了,奴婢私心料着娘娘也许是要回这里,便替娘娘泡好了茶等候。”
纳兰回雪被凝云的这一番话说得收回了几分心绪,于是定了定神,禁不住多瞧了这个紫衣宫女几眼。见是凝云,她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从宸妃那儿回来,就专门是为了给本宫泡茶?”
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凝云听了这句似是带着谴责之意的问话,脸色一下子变了,只磕磕绊绊地道:“奴婢……奴婢不知……娘娘是……什么意思……”
“罢了,凝云,你也不必再这样装下去了,本宫之前已让素烟通通说了。”纳兰回雪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见四周没别人便松了一口气,“你和宸妃身边的拂衣的事,本宫已经从素烟那里得知了。你也别怪素烟,是本宫以帮你为筹码才让她开的口,素烟其实是很遵守和你的约定的。只是凝云,你还是让本宫有些心寒呀,有什么事竟然还是要瞒着主子的,难道在你心里本宫就一点都不值得信任?”
凝云听说素烟也是迫不得已,脸上的神情总算松快了些,又听纳兰回雪说可以帮自己,连着说话都流畅了不少:“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醉妃娘娘宅心仁厚,奴婢们都知道。奴婢只是私下想着,奴婢和拂衣姐姐毕竟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了两个下人的事去劳烦主子娘娘,实在是有失体面。”
纳兰回雪冷笑道:“有失体面,这样的话你也真敢说。虽然你面上故作轻松,其实是很需要帮助的罢?本宫不是不可以帮你和拂衣一把,只是凝云,虽然素烟已经说过了,本宫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说你的难处。”
凝云闻言仿佛是不堪重负般地低下了头,似是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拂衣姐姐……是奴婢一直当亲姐姐对待的。如果没有拂衣姐姐,只怕奴婢和奴婢的家人早就已经……”
纳兰回雪挑了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的家世奴婢全都和素烟说了,素烟对娘娘这般忠心,娘娘应该已经知道了。唯一有一点奴婢隐瞒了的是,拂衣其实真的是奴婢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凝云不堪重负似的低下头,“当年……拂衣姐姐的母亲和奴婢的父亲有了私情,不久后她就怀上了拂衣姐姐,也正因为如此,拂衣姐姐待奴婢、待奴婢的亲人都特别好。奴婢和拂衣姐姐的情谊不只是后天之恩,更有血脉相连的缘故啊。娘娘若要奴婢抛下拂衣姐姐不管,奴婢宁死也不会这么做的。”
纳兰回雪沉默半晌,忽然俯下身用手捏住凝云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却不料凝云眼里早已蓄满泪水,那模样也真是我见犹怜。纳兰回雪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对你的拂衣姐姐确实忠心,只是不知道对本宫怎么样?”
凝云大惊道:“娘娘……奴婢虽然只是娘娘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的宫女,但奴婢也深明‘一仆不二主’的道理,绝不做苟且偷生这般小人之事的。”
“好,既然你和你拂衣姐姐这般姐妹情深,本宫就给你这么一个机会,凝云可别让本宫失望。”纳兰回雪悠悠松了手,望后退了几步然后站定,“太后娘娘和你的拂衣姐姐一样,染上的都是时下正兴的时疾。你也应该清楚,太后娘娘用医用药无不是最好的,若是有了太医的药方也足以治你拂衣姐姐了,是不是?”
凝云惊喜道:“娘娘这般好心好意……”
“你无需再说什么情面话。本宫和本宫那个善良的四妹不同,本宫做事向来是要求回报的,凝云,你说,”纳兰回雪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一旁的紫檀木桌,“宸妃想必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宫女冒这么大的险罢。若是本宫做到了,本宫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凝云直起腰,凛然道:“奴婢和拂衣姐姐的老家在边塞,那里的人们常说‘大恩不言谢’,奴婢无以为报,以后定会只认娘娘一人为主子,为了娘娘,奴婢无论做什么事在所不辞!”
“好,你下去做你的事罢。不要质疑本宫,既然本宫敢答应,就一定能办到。”纳兰回雪坐下,掀起茶杯盖微抿了一口茶,不禁叹道,“好香的茶!”
凝云向纳兰回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纳兰回雪知道她是在表示自己的谢意,却也不说话,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在侍奉叶昭的这些日子里,纳兰回雪已暗中与一个叫何展的年轻院士交好。这个何展医术不错,人也比较热心,只可惜因不如其他太医有背景,一直都不得纪承天和叶昭的重用。纳兰回雪叫素烟把何展请来,对外只说要了解一下太后娘娘的病情并让他请一下平安脉。何展虽然不如那些老太医经验丰富,但凡是能在皇宫里混下去的人有哪个不精,他知道纳兰回雪找他绝不是那么简单,于是也不多嘴,只是很本分地站在那里等候问话。屋子里为掩人耳目只有素烟在,凝云被打发去外面把风了,因此保密问题大可放心。
纳兰回雪绝口不提药方的事,而是先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何展答道:“回醉妃娘娘,太后娘娘身体素来保养得不错,此次时疾虽然来得凶险但并无大碍,不久后就可以痊愈了。皇宫里自然不乏名贵药材,到时让太后娘娘多调养调养身体,以免落下病根即可。”
纳兰回雪和悦微笑道:“本宫知道何太医是个医术精湛的,对太后娘娘的病也极是上心,该赏。”说罢转头向一旁的素烟使眼色,素烟会意,拿起一旁一个盖着块锦帕的托盘,把那锦帕一掀开,竟然是满盘的金银珠宝。何展显然未料到纳兰回雪出手如此大方,一时不免有些怔住。
“不过,是玉石也是需要打磨才能光彩夺目的,何太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罢?在本宫看来,何太医虽然医术高明,却缺少一个帮你引荐的人,如此下去,只怕何太医这身本领无处施展啊。”纳兰回雪说得语重心长,“自古以来就有不少关于‘礼贤下士’的佳话。本宫只是一介女子,虽不敢妄称圣人,却也懂得与贤才交需要用心。何太医是少有的人才,因此本宫才会敬重你几分。”
何展明白自己家世不好,若不靠人,定是很难有所发展,而得宠的醉妃显然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便肃然道:“承蒙醉妃娘娘厚爱,微臣定勉其力,为醉妃娘娘尽犬马之劳。”
“何太医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只是一定要牢牢记住如今你对本宫说的话,以后本宫还要看何太医你的表现究竟如何。若是让本宫高兴了,好处自然不会少你的,但如果你敢触了本宫的逆鳞,下场会怎样么……”纳兰回雪这番话既是利诱又是恐吓,有时候句末的省略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战心惊,“何太医,你可明白?”
何展道:“微臣既然愿效忠于娘娘,自是明白这些道理。”
纳兰回雪轻松笑道:“很好。如今本宫就有一件小事是需要何太医出手的。本宫相信若是凭何太医这般的办事能力,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
何展低头道:“但凭娘娘吩咐。”
“本宫听闻宸妃姐姐身边有一个很是聪明伶俐的小宫女,只可惜前不久染上了和太后娘娘一样的时疾,如今身体自然是愈发地不好了。这样一个可人儿,想想倒是怪可惜。何太医觉得呢?”纳兰回雪微微一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又着重加重了“一样”二字。
何展何等聪慧,自然明白纳兰回雪的意思,于是忙道:“醉妃娘娘仁慈,只是切莫心忧。虽然一个区区宫女用不起名贵药材,但微臣略把药方改一改,效果不会减少多少,而且能保证药性温和。”
“那若是有人问起……”
“微臣再给娘娘配一方调养身体的药掩人耳目,对外就说是娘娘孝顺,照顾太后娘娘必先亲自动手,微臣担忧娘娘也染上时疾叫太后娘娘忧心,就开了两个方子让娘娘预防着。”何展机灵地答道。
“何太医有心了。”纳兰回雪微微一笑,“剩下的事就看你怎么办了。何太医这就回太医院罢,本宫希望何太医办事能让本宫满意,到时的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何展这才谢恩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