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凤藻宫的事,纳兰回雪暂且不知。此时她刚监督了苏蓉等人煎药出来,想找来凝云问问要献给太后的安眠香有没有准备好,却不料四下都没找着她,只有素烟在那里晾衣服。警惕性一向极高的纳兰回雪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忙把素烟叫来问道:“本宫瞧着你最近和凝云那丫头走得很近,你知道凝云她现在在哪里么?”
素烟一向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听纳兰回雪这般问,她的脸上早漾开一片红晕,偏还强作镇定地继续晾衣服道:“奴婢……不知。”
纳兰回雪闻言拧了拧眉道:“素烟,你我二人可是有近十年的主仆情谊,本宫自问向来待你和含月不薄,难不成现在本宫还不及一个与你认识不久的丫头?”
素烟无法,连忙放下手中的湿衣服跪下请罪道:“奴婢……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不过娘娘请相信,凝云对娘娘一定是忠心耿耿的。”
纳兰回雪斥道:“素烟,枉本宫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你看这后宫里,有多少宫女能如你和含月这般过得舒坦,本宫想与你们坦诚相待,如今你又有什么是与本宫说不得的?”
素烟连连称不敢,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纳兰回雪冷冷的目光压迫下唯唯诺诺地道:“凝云……凝云她是去找永信宫的一个……名叫拂衣的小宫女去了……”
“永信宫?似乎是孙选侍和宸妃住的地方……”纳兰回雪略微思索了一下,又目光逼人地问道,“拂衣是谁的丫头?凝云去找那丫头干什么?”
素烟颇有些为难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本来答应了凝云,要替她保守秘密的……”
纳兰回雪循循善诱地道:“无妨,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罢。若是凝云并无二心,本宫自然不会为难她,而且只会对她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素烟咬了咬唇,“娘娘真的不会拿凝云问罪么?”
“本宫向来说一不二。”
素烟似是松了口气,然后才娓娓道来:“其实……凝云和永信宫的那个拂衣是老乡,两人有幼时相交的情谊,后来大齐发兵,她们这些住在边境的百姓遭了殃,纷纷逃进了内地。可是在内地,她们赖以生存的家产都没有了,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拂衣比凝云年长,就毅然入了宫做宫女。她仗着模样好、心思灵巧很得宸妃的宠爱,得到的赏赐都偷偷拿出宫给她家里的人和凝云的家人。凝云十分感谢拂衣的善良,后来她也入了宫,便常去永信宫帮着拂衣缝缝补补作为报答。而且……凝云之所以希望娘娘能重用她,也是为了养活家里老小,让拂衣的担子轻一些。今日她去了永信宫,是因为昨儿娘娘去监督苏蓉煎药时,凝云得了宸妃的一个小太监的传信,说拂衣染上了时疫,身边缺一个人照顾呢!”
“看不出凝云倒是一个重情谊的人。罢了,本宫说到做到,若素烟你所言句句属实,本宫自有办法帮凝云。但如果你为虎作伥,跟了本宫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本宫最厌恶二心之人罢。”纳兰回雪把素烟说的都默默记下,她了解素烟,知道她是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但就怕这是凝云的苦肉计,自己被小人引上了钩可就不好了。
素烟听纳兰回雪如此承诺,心里自是喜不自胜,忙磕头道:“奴婢之心天地可鉴,奴婢从不敢说谎话叫娘娘被蒙在鼓里!娘娘仁慈,想必凝云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你起来罢,不用再耍嘴皮子功夫了。你先晾着衣服,本宫待会也要去给太后娘娘侍奉汤药了,凝云回来后本宫自然会兑现承诺。”纳兰回雪说罢转身就走,遥遥的就看见苏蓉端着药碗款款而来。
素烟刚起身便又向苏蓉行了礼,说“奴婢见过苏蓉姑姑”,苏蓉便报之一笑。这时纳兰回雪亲自从苏蓉手里接过药碗,苏蓉见状忙道:“醉妃娘娘一片孝心,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不过端药碗这种小事不劳烦娘娘了,还是交给老奴做罢。要不待会给人看见了必要被说闲话,还以为咱们慈宁宫的奴才仗着太后娘娘生病就无法无天了,连药碗也要娘娘来端,哪里还有下人还有的样子!”
纳兰回雪微笑道:“无妨,苏蓉姑姑这是太客气了。皇上待本宫极好,本宫虽贵为妃子,却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说不定苍天在上,念着本宫的孝心也能让太后娘娘快些好起来,那才是本宫的心愿呢。”
苏蓉和太后都信佛,听纳兰回雪如是说,苏蓉赶紧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也保佑醉妃娘娘这样的孝子一生平安罢!”纳兰回雪听了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到了叶昭的寝殿,纳兰回雪同昨日一样恭恭敬敬地给叶昭侍奉着汤药,似乎自己真的就是叶昭的亲女儿。叶昭一边享受着纳兰回雪的侍奉,一边有些突兀地道:“你和当年的醉妃不太一样啊。”
纳兰回雪一时不知道如何把叶昭的话接下去,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怒叶昭,于是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毕竟叶昭做静妃时,所有圣上的宠爱都被“左颜右醉”夺了去,她又何曾得到过纪弭哪怕只是一点的青睐。
“余若仙……美若天仙……和林倾城一样,只听名字就知道她有多美了。”叶昭咳嗽了一声,才又淡淡地接了下去,“余若仙是一个很心高气傲的人,断不会如回雪你这样把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不论回雪你只是做戏也好,还是其他的也罢,哀家都会记着你的一分功劳的。”
纳兰回雪在得了“醉”的封号之后,就从未奢求过叶昭的喜爱,所以对叶昭的示好也没有再多想。她只是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别的妃嫔都不想住的慈宁宫,恰恰可以是她的避风港。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可比不上华云公主的孝心万一。”纳兰回雪想起纪敛瑜来慈宁宫总是来得很勤快,于是不由得如此说道。
提起纪敛瑜,叶昭素来严肃的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慈祥的笑容:“华云啊,皇上最疼爱这个妹妹了,她极讨人喜欢呢。醉妃能和她相处得好,哀家也很高兴。”
二人正说着,突然有一个额头上一片血红的小宫女步履踉跄地闯了进来,她的脸上已被鲜血糊得看不清面容,仍在流着的不知是血还是泪。她一进来就朝着叶昭不住地磕头,嘴里只知道不断重复:“太后娘娘仁慈……太后娘娘仁慈……太后娘娘仁慈……”砰砰砰,小宫女的头磕了一下又一下,巴掌大的小脸上顿时更添一抹红色。
纳兰回雪毕竟是个官家小姐,涉世不深,从未看到过这等场面,又不敢惊叫出声,赶紧拿起手绢子掩了口。叶昭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宫女,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你这罪女,竟然还敢来叨扰太后娘娘和醉妃娘娘,平白地污了太后娘娘和醉妃娘娘的眼睛!”紧接着两个慈宁宫的小太监——纳兰回雪认得他们是叶昭手下颇为得力的彭康怀和小义子急急赶入,二话不说一人一手拉了那哭天抢地的小宫女,末了还不忘请罪道:“太后娘娘万安,醉妃娘娘万安!让这小蹄子一大早就扰了太后娘娘和醉妃娘娘的清净,是奴才们办事不利,只请求二位轻处奴才!”说罢因手里拉着人,就只草草行了礼。
叶昭不说话,纳兰回雪便强忍住心里的恶心问道:“这个宫女是犯了什么错?”
彭康怀道:“回醉妃娘娘,这小蹄子不知受了何人唆使,竟敢意图对太后不利。苏蓉姑姑奉太后娘娘之令叫人把她拉去慎刑司处置,谁知这小蹄子不停挣扎,还没到慎刑司都被蹭得浑身是血了。”
纳兰回雪心中惊愕,一个小宫女敢对太后不利?正思索间,叶昭悠悠开口道:“醉妃刚入宫,有些规矩可能不太清楚。这样的叛徒我无需怜惜,敢和哀家斗的蝼蚁,下场势必是悲惨的。”
“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纳兰回雪脸上露出一个略嫌苍白的笑容,然后对着彭康怀和小义子命令道,“把她拖下去,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可不能再受刺激了。这个宫女真是不知好歹,竟敢算在太后娘娘头上来!”彭康怀和小义子连连答应,把小宫女半拖半拉地带了下去,那小宫女一边哭泣着求饶,一边尽力做着无用的挣扎,很快就消失在了纳兰回雪和叶昭的视野中。
哭声凄厉,令人心惊。缓过神来的纳兰回雪知道这又是叶昭百试不厌的下马威,只可惜了那宫女,要做出这样一番鲜血淋漓的苦肉计。
“醉妃想必也是乏了,哀家身边有苏蓉便足够伺候了,醉妃刚刚受了惊吓,还是回去好好歇歇,哀家不喜欢为难人。”叶昭不常笑,但她这次又那般是笑得意味深长。
纳兰回雪心中不由得一凛:“谢太后娘娘体恤,但臣妾并不累,还可以服侍好太后娘娘。”
“不必了,醉妃的心意哀家领了,只是醉妃这般千金躯,可不能累到了。”叶昭下了逐客令,“醉妃还是缓一缓罢,这算是哀家的懿旨,醉妃难道不从?”
纳兰回雪只好道:“臣妾遵命。”然后款款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