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妹妹!”纳兰回雪和苏冉婷相视一笑,然后都这样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言笑晏微微睁开眼,疲惫地笑道:“是我不好,让两位姐姐担心了。”
纳兰回雪故意板着脸呵斥道:“你也不算是不明事理的垂髫小儿了,做事怎么还这般不经脑子,是在逞巾帼英雄哪?你若真不能喝酒,你纳兰姐姐和苏姐姐又何尝会怪你。”
言笑晏抱歉地道:“妹妹太逞强好胜,以前在家也尝过酒,只是没料到‘香妃醉’会这样烈。不过妹妹是喝得心甘情愿的,这‘香妃醉’确实是御赐好酒,纳兰姐姐有福呢!”
“都这样了还犟嘴。你苏姐姐是信守承诺的,这剪纸可要回来了呢。我和你都住在这未央宫,可是林姐姐偏偏对苏姐姐青睐,真是不公呢。”纳兰回雪爱怜地用手绢子擦拭着言笑晏额头上的汗珠,眼神一瞟,苏冉婷这时就很及时地拿出了那张剪纸红梅。她听纳兰回雪的语气,似乎林风笙对她并不怎么亲近,那毋庸置疑,林风笙所认为的“贵人”别有他人,这张剪纸红梅还是苏冉婷自己保管比较好,免得林风笙从他人那看到以后心起猜忌,于是思考着怎么开口。
好在言笑晏没有伸手接过剪纸红梅,只就着苏冉婷手里看了看,笑道:“是苏姐姐讨来的,就苏姐姐收着罢。林姐姐果真手巧,妹妹不懂这些,只觉得这剪纸红梅看起来就舒坦。只可惜皇上不怜惜着她这些。”
“妹妹怎敢妄自揣测圣意?”纳兰回雪淡淡地提醒了言笑晏,然后貌似闲闲地道,“苏姐姐和我都是见过林姐姐的,林姐姐不仅貌美而且颇有才华,进宫失势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一位被称作‘祸国妖妃’的表姐罢了,文武百官都防着妖妃惑主,皇上为了社稷大事,不得不牺牲了林姐姐啊。”
言笑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和纳兰回雪嘀嘀咕咕地说了些玩笑话,两人不是发出清脆的笑声。苏冉婷收好剪纸红梅后,无意中一望窗外便发现黄昏已近,于是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醉妃娘娘和沉妹妹也该乏了,嫔妾就不再多加叨扰了。”
纳兰回雪闻言忙道:“苏姐姐稍等!苏姐姐来时把贴身宫女都遣回去了,妹妹这就唤素烟来送姐姐回拾夕阁。”
苏冉婷道:“现在还没到天完全黑的时候,拾夕阁也不算远,醉妃娘娘不必劳烦素烟了。”
纳兰回雪柳眉一挑道:“苏姐姐知道拾夕阁离未央宫不远,那苏姐姐也该知道妹妹的一片心意。路程不远,妹妹唤了素烟来,不就是为了讨一个心里踏实么?再说苏姐姐也算是素烟的主子,下人为主子做事能叫劳烦么?”
“那好罢,醉妃娘娘有心了。”苏冉婷只好点头答应了。
纳兰回雪叫来素烟送走苏冉婷后,便忽然记起之前言笑晏梦话中的“白玉”。她寻思着应当是个同言笑晏比较亲近的人,但名字这般半俗不雅,当是下人无疑了,眼下苏冉婷也回了宫,自己又遣退了下人,只剩她们二人也好问些。
言笑晏浑然不知自己的梦呓已悉数落入纳兰回雪的耳中,仍犹自找话题与纳兰回雪说笑着。纳兰回雪见她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产生几分怜悯,喉咙一噎,刚想问出口的话打了个旋又落回去了。
“纳兰姐姐怎么了?”言笑晏体贴地问道。
纳兰回雪略微有些踌躇,她伸手去把言笑晏脸颊边的一绺碎发别在她耳后,想了想道:“刚才你好像做了噩梦,姐姐看着你似乎很痛苦呢,还以为你身子不太好了。”
言笑晏从来不善掩饰,闻言她面上表情明显一僵,过了半晌才逐渐舒缓下来道:“的确是个很可怕的梦呢,把妹妹可吓着了。”
纳兰回雪便顺着言笑晏试探地道:“什么可怕的梦,妹妹不如告诉姐姐,吓着了姐姐也好安慰安慰妹妹呢。不瞒妹妹说,姐姐小时候也经常……”
“没什么……对了,”言笑晏的表情愈发古怪了,她微微蹙眉,有些紧张地看着纳兰回雪道,“纳兰姐姐,妹妹睡着时可有说什么不恰当的话?”
纳兰回雪没有过多地犹豫,轻轻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言笑晏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努力做出她平常灿烂的笑容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那个梦太可怕,妹妹其实也不愿回忆起来,不过纳兰姐姐的这份心意妹妹是领了。”
纳兰回雪知道言笑晏心里对这事有着极深的芥蒂,虽然因为言笑晏暂时没把她当成无话不说的好姐妹而微感失落,最后到底还是只脸上亲切地笑了笑。
言笑晏为了感谢纳兰回雪,便赠了她一盒言笑晏自己独有的“红萼无言”。言笑晏来宫里带的“红萼无言”本就不多,念此纳兰回雪还是十分感动,之前的间隙就一笔勾销,她还好好地把言笑晏谢了又谢。
纳兰回雪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天已擦黑,纳兰回雪收到小太监的消息,说今夜皇帝歇在别的妃嫔处。那带来消息的小太监看着纳兰回雪脸上恍若未闻般的恍惚神情,以为她是在皇上没有召她侍寝而低落,因此赶紧甜言蜜语地安慰道:“娘娘切莫妄自菲薄了,请听奴才大胆一言。奴才觉得在皇上心里娘娘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苏良媛小主也正是因为是娘娘常常往来的好友,皇上才会另眼相待,她的恩宠都归功于娘娘呀,这已足见皇上对娘娘的恩宠了。”
听了小胜子的话,纳兰回雪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这种荒唐却很有可能的想法让她当场惊得把手里的青花瓷杯抖落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小胜子吓傻了,以为自己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怒了这位宠妃,于是当即跪下拼命磕头认罪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一向口拙嘴笨,如果说了什么糊涂话让娘娘不高兴了,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这些……”
纳兰回雪叹口气,淡淡道:“起来罢,本宫不过是想起过去一些不愉快的事,心里忽然有些烦躁罢了,怎能怪到你头上。你也真是机灵,什么错都敢向自己身上揽,难道不怕本宫真罚你出气么?”
小胜子卑躬屈膝地道:“娘娘见识不凡,定不会叫奴才白白受了委屈。奴才既然是奴才,伺候主子就是奴才分内的事,若是主子不高兴了,当然也要算在奴才的头上。”
“你倒是会说话。”纳兰回雪不再表态,只目光淡淡地扫了下面跪着的小胜子一眼,“只可惜了本宫那套青花十二月花卉杯,摔坏的这一个可也是本宫极爱的。罢了,你去叫凝云来清理了罢。”小胜子忙应声退下了。
小胜子走后,不久凝云就进来打扫碎瓷片了。纳兰回雪只盼着事情不要真是她想的那般才好,纪承天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要把苏冉婷也拉下水……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可能,于是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书来看。书上写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是有些倦怠地用手揉揉额头。
凝云见状立马道:“娘娘是头痛么?想必是娘娘是想太多了的缘故罢。奴婢曾在家里学过一些缓解头痛的偏方,若娘娘需要,只消唤奴婢一声,奴婢自然会为娘娘按摩按摩。”
纳兰回雪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道:“不用了,你打扫完碎片就下去罢,本宫只是有些乏了。”头部是多么重要的地方,怎能轻易让人接触。
凝云不难听出纳兰回雪话里的警惕,但她也不恼,仍是微笑着道:“娘娘不想按摩,却也是有别的法子的。奴婢以前曾听人说犯头痛时,喝一些柠檬或是红糖和姜茶是很有效的。”
“难为凝云你替本宫着想了,本宫明日就唤素烟去给本宫讨些食材来泡茶喝。”纳兰回雪微微一动身子,“你先下去罢,唤含月和素烟来服侍本宫就寝。你和红袖她们早些休息,最近是苦了你们了。”
“娘娘,奴婢不辛苦。能效力于娘娘已是奴婢万幸。”凝云急忙表露忠心,“既然娘娘吩咐奴婢下去歇息,奴婢自然感激娘娘体恤。若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做,还请娘娘让奴婢替含月、素烟两位姐妹分担一二。”
纳兰回雪心里了然,但她面上并不多说话,只微微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养神。凝云见她无意再继续和自己说下去,便也只好说了声“奴婢不敢再叨扰娘娘”便恭敬地退下。凝云那身粉红色宫装刚刚离开纳兰回雪的视线,纳兰回雪便倏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那个紫色织金香囊,它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在这夜里显得既微弱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