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铺来,东风洇开了嫩绿的画卷,一枝杏花抖落了清晨晶莹的露珠。挽饶的病也呈好转的势头,长玺便常扶着挽饶到苑中呼吸新鲜空气,舒缓一下沉闷的心情。
卧一个冬天,即便挽饶无病,看起来也如病了般病恹恹的。无病的事也就三个人知道,长玺是其中一个,她是挽饶的心腹,挽饶信得过她。
宁静苑除了当值的下人,素日里少有人来,挽饶装病装习惯了,即便在自己的院落也看不出破绽。
她还是未见着桓砚。
春风花草香的春天就这样在宁静苑中的花草树木中体现出来,挽饶没有踏出过宁静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姹紫嫣红,也不知道桓砚与杨雪裳的故事是怎样的佳人绝璧,为下人们所颂赞。
桓府占地面积广阔,且府中有一口大的荷花池,离宁静苑并不远。听长玺说夜晚去荷花池看荷花是件很陶冶情操的事,挽饶便去了,但这还是四五月份,荷花并没有开,荷叶倒是开了一整个池塘。
顺着沿池塘的羊肠小道漫步,有晚风拂来,拂过细柳的帘幕,拂过荷花池上的烟雾朦胧。荷叶间隙间的流水照应着绰约的花灯树影,流水脉脉且缠绵,徐徐流淌在亭亭的叶底。
荷花池的正中央是余灵平素清心礼佛的楼阁,这个时候还亮着一豆玲珑灯火,着实让人诧异。挽饶好奇,扬手示意长玺停脚,自己却信步走去,她想去看看谁还在里面。
还未完全走进,就有对话声传来——
“听说皇帝准备广招宫女?”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那么熟悉,像极了余灵。
“是,母亲。”有男子回答,听对话内容,应该是桓砚了。
“那皇帝还是改不了他的色心,有你岳父大人压着不敢肆意选秀,借着招宫女的名头招尽民间女子。”余灵的话音慵懒,还透着不屑,她又道,“此事将由谁负责?”
“是王宗正在负责。”
“他?他不是你岳父这边的人吗?”
“是,皇帝怕岳父反对,就安排他的人来负责,这样一来岳父大人也不好说什么。”
“皇帝倒真是聪明,知道自己是个傀儡皇帝,索性什么也不管,我看他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岳父废了。”
“那岂不是更好,皇帝一旦被废,必是群臣不满,想必岳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众人巴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将来这天下还是我儿的。”余灵冷笑说,这话听得挽饶直打寒颤。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
难道他们一开始让自己嫁过来就是有图谋的?
未及细思,屋内又传来桓砚的话:“挽义怀无后,他的爵位将来还是只能落到我手中。”
挽饶如被雷劈,突然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半晌回过神来,才失魂般逃走。许是脚步声过大,屋内人惊觉,并迅速扯开门扉,高声质问:“谁?”
无人应答。
墨色的夜里显现着一名逃窜的女子的轮廓。
桓砚心下了然,是她!
挽饶心下惙惙,生怕有人发现自己,等到逃远了,才回过头去看,并没人追上来,挽饶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长玺那儿,挽饶并没告诉她自己所听,只是急着回去,回去的路上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她在思索,比如,桓砚娶她的真正目的,余灵千方百谋待她好的原因,杨雪裳嫁过来的原因,皇帝。桓砚与挽义怀三者的关系,太多疑惑无解,挽饶脑袋里的想法也乱作一团麻,纠结缠绕。
原来这里的一切都不简单,挽饶一夜无眠。
翌日,挽饶正在喝那些让她看似病态的药,她不曾见过的丈夫桓砚前来看望,挽饶不再对这个人有期待,更多的是惶恐。
端着药碗的手轻颤,挽饶定了定神,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
门扉启开,来人缓缓走入,挽饶挤出一副淡定的模样,然而见到桓砚再也淡定不下来。
“是你?!”挽饶惊讶得失声。
“夫人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光是这妖冶的面孔就让挽饶铭记,何况当初在洛水楼若不是他,她怎么可能被送回去,本以为再也见不了这祸害,不曾想他却成了自己的丈夫,真是冤家路窄!
“别来无恙。”挽饶咬牙浅笑。
“近日来身体可有好些?”桓砚走过来接过挽皱手中的碗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又道:“这药真苦,夫人竟也喝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
“习惯了就好,不知夫君今日来有何事?”挽饶强作镇静地端回药。
“只是来看看你,成婚这么久都没来和你说说话,为夫心里愧疚难安。”
“妾身一直抱恙在身不能来侍奉,而夫君公务繁忙,却在百忙中抽身见妾身一眼,妾身是感怀在心,夫君莫要愧疚。”
“如此就好。”桓砚兀自跪坐在挽饶的旁边,并注视着她。
挽饶无辜地眨了眨眼,心虚道:“看什么?”
“现在正值春夏交替的时节,夫人该小心身体,看你的脸色应是昨晚未睡好,对吗?”
挽饶一愣,这都被看出来了?
“那个。可能是睡不着吧。”挽饶支吾作答。
“哦——那是何事让替夫人睡不着的?”
挽饶思忖了一阵,才回答说:“应该是天气原因。”
“哦——那夫人更要保重身体。”
挽饶感觉一场对话下来跟打了一场战,让她精疲力竭,平时口齿伶俐的她在一问一答中节节败退,最后溃不成军,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在桓砚面前暴露地多彻底,桓砚只字未提昨晚的事,但挽饶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了,桓砚果然不简单。
挽饶开始后怕了,她有些担心桓砚会把自己杀人灭口。
或许她多心了,不管是不是多心,她心里已有了提防。
挽饶派人去注意过桓砚的行动,他仍是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很好,桓砚能做到处之泰然,她不能,她还得日日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被揭穿。
挽饶不想成为他登高位的棋,她不要被他利用,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惹不起躲得起。
正好,她以前的计划可以提前施行了,用装病的假象瞒过众人,让大家掉以轻心,然后借机出逃,她已酝酿这个计划多日,现在时机刚好。
这还需苑寂华的帮忙,苑寂华已答应过帮她。
挽饶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出逃,黎明的时候拿着苑寂华弄来的假官籍进了宫。她要去招宫女的地方报到,帝都是挽义怀的范围,挽饶知道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干脆去挽义怀干涉不到的后宫避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