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饶毫无异议地回了挽府,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不想做无谓的挣扎。挽义怀自是对挽饶的失踪气愤异常,这可就苦了挽饶的侍女,她们毫无例外地受罚,而在洛水楼轻薄她的男子却毫发无伤,也不知道他是凭什么安然无恙。
挽饶的婚事注定了逃不掉,因为自挽饶回去,她的住所就多了几个看门的,她想逃都逃不了,只能静坐着等待婚姻的到来。
十里红妆,罗鼓喧阗,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看新人礼成,皆大欢喜的事情。
挽杉虽是挽饶的姐姐,然而更是一国之母,也只能礼到情意到而人不能到,其他亲人差不多都来了,中书令的女儿成亲,谁不敢来。
盖头下的挽饶懊悔地要抓狂,怎么可以这样认命呢?她还有大好的芳华可挥霍,怎么可以牺牲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听闻挽饶未来的丈夫是个妖冶媚惑的风流才子,也是十五就名扬天下的状元郎,更是富可敌国的政治家。
挽饶对这些信息没兴趣,她想回家,她还不想嫁人。
红炉高照,新人入洞房,未等喜娘吩咐完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其实挽饶听了是没感觉的。挽饶只觉眼前一黑,体力不支倒下,然后春宵一刻就此远离。
本该喜气洋洋的婚宴被挽饶这么一搅,众人皆没了玩乐的心思,都忙着关心挽饶的病情。
挽义怀本以为女儿的身体已康复,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出,倒真是急坏了他,他派人连夜请来了御医。御医诊断说挽饶的旧疾并没完全治愈,加上气火攻心,复发在所难免,这病还得由文大夫来治。
似是睡了很久,挽饶醒来时已是天明,身畔只有守夜的侍女伏着床沿打瞌睡。
挽饶的手动了动,侍女被惊醒,猛地站了起来,欣喜道:“夫人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大人!”
“别!”挽饶虚弱地吐了口气,本要坐起身,反而直直往后倒,闭眼漆黑笼罩了视野。
“夫人。”侍女惊然出声。
苑寂华前来出诊,经一番诊断,下结论说夫人再染旧疾,应隔离静养。苑寂华一句话就把挽饶搬离了新房,她被安置在桓府一所僻静的小院休养,从此桓府烟柳繁华远离。
这于挽饶而言未免不是件好事,如今再不用千方百计逃避婚姻。
此时已是初冬,霜下得重,挽饶所居的宁静苑却因炭火的燃烧温暖如春日。时日迁久,挽饶的丈夫桓砚迟迟不现身,她的婆婆余灵却时不时前来看望。
虽说余灵已风华不再,眼角的皱纹依稀可见,然而徐娘半老的风韵是有的,走起路来仍是步步生莲,谈笑间仍是顾盼生姿。此人头上缀的珠翠光华流转,与身上所着华服相得益彰,更显余灵雍容华贵的姿容。
到底是高贵的妇人,言谈举止莫不大方得体,余灵一出场,便把挽饶震慑住了。
“母亲万安。”挽饶躺在床上艰难出声,多日来的顽疾已把她折磨得疲软。
“无需多礼,你且躺好。”余灵体贴地扶下挽饶欲要坐起的身子。
“是。”虽说不是挽饶真人,但在挽饶在挽府也呆过,大家闺秀的礼节不能少,免得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也真是难为你了,自新婚夜就病成这样,我儿又因事缠身出去多日,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母亲别这样说,夫君的公务要紧,儿女之事不急。”挽饶尽可能往善解人意一方说话,以此体现闺秀的良好修养。
“有你这样好的儿媳妇我也无憾了,你要快些好起来,方有机会为我们桓家绵延香火,也让亲家公也放下心。”
“是。”挽饶答得一阵心虚。
给桓家绵延子香火?!她才不要。
“近来我们家在徐州的瓷窑出了些问题,砚儿忙着去那儿打点,此去路途迢远,应是过段时日才能回府,这些天你就好好养着,等他回来我让他先给你赔罪。”
“不必了母亲,毕竟夫君也是身不由己。”
“要的。”
余灵与挽饶寒暄了好一阵,挽饶也从对话中总结出了个大概。
桓家虽说是难得的富人家,然而人口并不兴旺,整个大院落的主人加上她也就三口人,这样的情况在古代应该是很特殊的。当然,更令人惊异的是,桓家正是在桓砚父亲这一代兴盛起来的,到了桓砚手中便到了颠峰的高度。桓砚着实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倒真让人折服,也难怪他受到挽义怀如此重用。
余灵刚离开,就有婢女进来禀告说:“夫人,苑大夫求见。”
尽管挽饶嫁了过来,但给他定期诊脉的医生还是苑寂华。
“快请他进来!”挽饶本要躺下休息,听到婢女这样说,一个激灵又弹跳起身。
“是。”
挽饶身边的近身侍女兼陪嫁丫头长玺听闻忙放下纱帐,顺便屏退了其它在室内的侍女。
长玺是挽饶带过来的人,挽饶信得过她,便留了她一人在室内。
苑寂华由婢女引入,进来后朝挽饶拱手作了揖礼,即便与挽饶已熟络,他的礼数一直都很周到,就凭这点,挽饶已是对他敬佩有加。
挽饶从纱帐中探出手腕。
苑寂华细细诊后,低声道:“夫人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是药三分毒,夫人还是少吃些那种药为好。”
“药还得吃下去。”挽饶毫不犹豫地拒绝,又淡淡道:“给我加大剂量,最好是看起来病得要死的那种。”
苑寂华略怔,说:“这。怕是不好吧,夫人已瞒了大家这么久,会容易露破绽的,而且药伤身。”
“这个你不用担心,反正苑大夫已帮了我这么久,再帮一次也不为过。”
“夫人这是何苦?”苑寂华有些无奈,自他认识她以来,她从有过这样的要求,这是第一次,他突然觉得他所认识的挽饶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陌生,让他难以适应。
“苑大哥!”挽饶提亮嗓音音,继续说:“就当是我求你。”
挽饶近乎哀求。
苑寂华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就不该帮她开药装病,如今自己深陷其中都难以自拔。
冬日云水声寒,宁静苑一派萧瑟,苑里的植物在这个季节早已枯黄,如挽饶的身体。
挽饶的病情随着寒冷的加深开始恶化,起初还能自己起床走走,后来整个人都躺在了床上,一副人之将死的模样。
文大夫因年事已高早已回了故乡养老,挽义怀也着实担心得很,再请了御医,可挽饶死活不让御医诊断,说是不相信御医,挽义怀拗不过女儿,也就放弃了请御医的想法,只好让苑寂华再想其他办法医治。
挽饶的病让桓家的人狠狠地担心了一把,为了让挽饶好的快些,桓砚听从了挽义怀带来的一位江湖术士之言决意娶一名妾给挽饶冲喜,挽饶的病与正常的病是有区别的,正规的方子于她而言无益,偏方或许有用。
这可真是用来娶妾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挽饶准许他娶妾室,挽义怀知道自己女儿的病很邪门,想着给女儿冲喜也是可以的。
年前,桓府一派喜庆,众人都在张罗着桓砚与杨将军的庶女杨雪裳的婚事,本是愁云密布的桓府也因此云开见月明。
挽饶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曾见过,桓砚就又娶了别人,这可真是讽刺。倒也并不是说桓砚没来看她,而是每次桓砚来宁静苑,挽饶都在休息,桓砚不想去打扰她,看了她几眼,嘱咐下人一些事就走了。
挽饶没去看桓砚成婚,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心下哀凉。
景明三年的冬天异常地寒冷,雪也下得厚,苑里的梅花却开得妖艳。
挽饶裹着狐裘,手捧着镶金的地笼,立在窗前看着雪花纷飞,偶尔有调皮的雪花钻进她的脖子,清清凉凉的,她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新年至,挽饶因病也没去吃年夜饭。很好,这个府,她可有可无,就当她是空气好了,可谁敢当她是空气,杨雪裳嫁进府的第二天就巴巴地来给她请安,宁静苑的下人伺候她也从不敢怠慢,余灵也时不时来看她。
皆因她是中书令最宠爱的女儿,谁敢惹她不高兴。
挽饶一个人守着宁静苑直到春天,她的病依旧时好时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