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一一惊,立时结印,他印法刚成,还未动咒,田夫人已经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过来。秦道一一失手被擒,旁边那断手的田夫人立时一缩,化作了一团干胶,蠕动一番,缩回了田夫人身上。田夫人冷笑道:“你这小杂毛,还有什么不要脸的本事,只管施出来……呀!”一声惨叫,立时将秦道一一把推开,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手腕之上,赫然有一对牙印,愕然抬头,不由得立时呆住。峨嵋山一干弟子,却也瞧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原来这一口咬下来的,并非秦道一,却是一头美得令人窒息的白狐。那白狐大小不过一个巴掌;双目十分奇特,并非常见兽类的圆眼,竟是又细又长,虽非人类,却是异样的妖魅,多瞧得两眼,更觉美态袭人,妖冶蒙昧,令人神魂颠倒。峨嵋山一干弟子只瞧得一眼,不消多说,便能认得,那是冰砚。虽冰砚从未现过狐身,然众人只瞧得一眼,便能认得,那是冰砚,也只能是冰砚。
冰砚一出,田夫人立时双眼发直,好半晌,猛然哈哈大笑起来:“千年元婴童身,哈哈,这是天意,这是天意。追一个死耗子追了几千里,孰料竟追出个千年元婴童身。还是个九尾天狐。”说着她双眼发亮,几乎能照出人影。一旁的岳韬猛然腾身飞出,喝道:“程师叔,快逃!这个妖妇要你的肉身!”喝叱声中猛然飞出定光神剑,叱道:“火灵箭!”瞬息间定光绞出一道煌焃不可逼视的明光,这明光之前,猛然生出一颗神人半身来,这神人手执神杖,劈头盖脸的朝田夫人撞来,其来势甚强,破空之声直如震雷,无形的空气似乎都被他这火灵烧了起来,拖出十来丈长的箭尾来。
火灵箭乃是光明道法中的拼命技法,乃是以心血灌注,算得上同归于尽的法术,岳韬这一术法,立时让一干峨嵋弟子齐齐一愣,那田夫人愕然,不提防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士,突然使出这样了得的技法,无奈之下,飞出五兵,五兵瞬时化成一柄巨大的剪刀,迎面剪向那火灵。孰料火灵一撞上剪刀,不等剪刀将它绞断,便自行“砰”一声炸裂,那五兵立时“嗖”一声炸飞,火气气浪立时扑出,田夫人“呀”一声惊呼,给炸得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衫也齐齐着火。岳韬这火焰乃是三昧真火,非凡火可比,立时猛然烧了起来,田夫人给烧得皮焦肉烂,立时召回五兵附体,五兵上身,她身上化作金色,那三昧真火便自行滑落,烧穿地面,沉入地底了。田夫人大是狼狈,想不到三岁小孩崩倒八十老娘,阴沟里翻船,又气又恼,骂道:“田文,你这个死人,死到哪里去了!”
岳韬身形轻盈,飞过田夫人头顶,一把提起秦道一,将他远远一抛,道:“快带程师叔走!”秦道一瞬即醒悟,灵台一动,双鱼瞬时传回,因带有一人,凌烟诀不能施展,秦道一一声喝叱,双鱼瞬时化作一对鱼龙,秦道一一把抓住双鱼的尾巴,双鱼拖了他,电射般窜入高空,飞遁而去。冰砚一动,纯钧承影玄黄自然消逝,缩回灵台。实是那田文太过谨慎,无法力扶持,玄黄虽是无上神器,但威力难以发挥,并不能有多大作为,偏玄黄声势惊人,那田文给这神兵的气势震住,不敢轻易出手,倒教它给唬住了。田夫人眼见秦道一带了冰砚飞遁,放声大笑,道:“跑?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抓你回来。”言罢拔地飞升,就要追去。岳韬哪里肯让她得逞,暴喝声中,定光放出万道毫光,岳韬一口咬在舌尖,“噗”一声喷在定光剑身,双手结一法印,叱道:“龙吟箭!”
龙吟箭,算得光明道法中的高深术法,本来以岳韬的修行,本不可能施展,然他以纯阳真血施法,破釜沉舟,竟然放了出来,只见定光猛然发出一声龙啸,一道无比闪耀的明光自剑尖猛然放出,那明光前端“嚎”一声怒吼,竟生出一颗龙头来,这龙头之上火焰灼灼,烧得天空顷刻明亮得仿佛初阳行来。短短须臾,这龙头便射到了田夫人眼前,田夫人眉头一皱,骂道:“小杂毛,不知死活!”单手一挥,青金镜立时飞出,那镜子镜面一闪,岳韬只觉胸口立时一闷,暗叫不妙,那龙头果然一顿,田夫人冷哼道:“自己找死!”孰料那龙吟箭却未回头,只顿得一顿,猛然前射,刺穿青金镜,“砰”一声射在田夫人肩头,那龙头一口咬来,田夫人“啊”一声惊呼,她有五兵附身,这龙头一口咬来,却也依旧咬断半边肩头。化作一团烈火烧了起来。
只是五兵毕竟是五兵,虽被咬断半截,那五兵却能自己复原,不过一眨眼时间便重生一个香肩,那三昧真火也只能自她身上滑落,烧入地底而去。田夫人激怒攻心,骂道:“你个小杂毛,先辟了你!”喝骂中猛然飞起,瞬间到了岳韬面前,右手化作龙头拐杖猛然砸下,岳韬立时开出火焰罩来,只听“喀”一声响,火焰罩给砸成了碎片,漫天都是火焰散落飘飞,那龙头拐依旧辟下,重重砸在岳韬肩头,岳韬“啊”一声惨叫,“砰”一下自空中飞摔下来,狠狠撞在山岩上,“哇”的喷出一口血来。田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不知死活。”正待离身,猛听四周“嗖嗖”之声不绝,低头一看,骇然一惊,却见漫天都是飞蛇扑来,那蛇都是活物,一条条狰狞可怖,却正是晏溶溶暗中聚集的灵蛇。而灵蛇之中,尚有一个娇小人影混杂,却正是杜临潼,她飞在空中,双手结印,猛然喝道:“万象,烟雨江南!”顷刻间漫天都飘落针一般的细雨,这细雨没有江南的春愁,没有江南的柔美,却生生一股杀气,直叫人胆寒。
田夫人担心冰砚飞远,无迹可寻,无心恋战,眉头一皱,自空降落,一把抓住田文,暴喝一声,青金镜飞出,田文立时结印,瞬息间两人身形一晃,竟吸入了青金镜中,那青金镜立时化作一股水纹,这水纹在空中一晃,两人便又从新弹出,却都一团鬼影。那万千飞来的飞蛇齐齐咬来,竟穿透了两人的身体,扑了个空。雨针一样扑空,自天落下,乔木巨岩都被细针扎得千疮百孔。梁道临瞧这行景,急道:“是独身秘术。他们要追冰砚。”李元济立时咬牙,猛然坐起,一样咬破舌尖,结印暴喝道:“黯影箭!”瞬时其法印之中,电射而出数十枚黯影箭,前后齐发,有如万花筒一般弹向两人。那田夫人哈哈一笑,道:“各位,少陪了!”其身影“嗖”一声便窜入了高穹,那黯影箭紧追两人不放,足足追出数百丈,这才化作了黯影消散弥漫开去,却终究晚了一步,没有拦下两人的脚步。
杜临潼又惊又急,“嗖”一声御剑飞起,直追了过去。李元济一把抓过韩夔,道:“快,背我追过去。冰砚不能有事。”韩夔忙背了他,腾空飞起,此刻那万壑早已经醒来,喃喃道:“一个冰砚,比这许多峨嵋弟子的性命还要紧麽?”梁道临瞪了她一眼,却没发话,只对傻了眼的钟鼎道:“快,追过去。”钟鼎立时回过神来,扶起梁道临,御剑行空,追了下去。众峨嵋弟子不敢耽误,齐齐动身。飞在空中,李元济心系冰砚,真正是心急如焚,飞行好半天,他才觉得袖中有异,垂头看去,却见那小白耗子蜷在他袖中,神色慌张,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十分害怕。轻轻摇摇头,却也只得由它。
韩夔为人敦厚,在李元济三大弟子之中,最肯用功,钟鼎老实,却心多旁鹜,各门道法,都要一试,博学而不精;岳韬机智过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沉迷术法,他术法精妙,却失之沉稳,好比宝剑,锋利有余,而厚重不足,断人易,却也易被人断;唯独韩夔,深得扎实二字的精义,步步为营,苦修缓进。此刻全速前追,众弟子功力的高低,便现了出来;这鸡山数百里追赶下来,追到灌湘山,前面虽早已经瞧不见冰砚和田氏夫妇的踪影,甚或连临潼的影子也瞧不见,却也远远将众峨嵋弟子丢在了后面,回头望去,湛蓝的高穹碧空,白云苍苍,祥光万道,瑞气千条,竟瞧不见峨嵋山众人的明光剑气;韩夔的御剑之术,已经将钟鼎等人远远的抛在了后方。
灌湘山漫山无草,却偏有无尽的高木,此刻灌湘山上,到处都有奇怪的各色飞鸟低空盘旋,李元济伸指一弹,放出一溜火光留在晴空之上,道:“没错。是这个方向。给他们留个标志。你看地上的飞鸟都被田氏夫妇的鬼气给吓得乱窜,还不敢还巢。灌湘山没有野兽,只有飞鸟,把这些飞鸟吓成这样的,除了他们一身的鬼气,再无别的。”韩夔听在耳中,却不敢应声,生恐泻这一口气,再补不上这速度,只得微微颔首,急追直下。
韩夔一气飞行数百里,直过得灌湘,到了阳夹山地界,已经又一是一天过去,天色渐渐昏暗,飞到阳夹山中脉,李元济却陡然道:“停下来。”韩夔一怔,顿在空中,道:“师父,看不到程师叔他们的身影呢。”李元济被田夫人辟中肩头,肩骨碎裂,提不气运功,但眼力还在,下望下界,沉吟一番,道:“有妖气在下面追了我们很久了。”韩夔“啊”了一声,道:“我倒没有发现。”李元济微微一笑,道:“你根基还浅。自然发觉不了。这妖孽不简单,我看不是耗子,就是穿山甲。不然在地上追着我们跑这么久还能跟得上,倒是奇怪了。”韩夔摇头道:“师父,咱们别管它。找程师叔要紧。”李元济点头道:“你倒不笨。难道我很笨了麽?”韩夔一怔,道:“他们在下面?”李元济点点头,道:“秦道一不敢冒险。夜晚在空中飞行,十分显眼,他的双鱼放出的明光,恐怕比明月还要夺目。怎么逃得了?他们一定就在这山里。咱们飞低一点。仔细找。”
韩夔应声,按落云头,在阳夹山山中低低飞行;韩夔甚是奇怪,道:“师父,怎么杜师妹会飞得这么快?连我都追不上?她修道才多少年头?”李元济淡淡一笑,道:“你和她不能比。你修炼的是咱们正宗的火道;她修炼的是万象之功。更何况你的资质虽算得上是上上之选,她却是万中无一的天赋异禀;更何况她是鲛人,她的经脉行走,和咱们不一样,她扎根基比我们都难,同样的术法,我们只要一年,她要三年;可是一旦练成,因为经脉的不同,行经走脉,她比我们快,施展术法,她也比我们快。我们结印,要以经脉传送真元到指掌结印,这个过程,她可比我们短多了。所以真要斗法,都炼三十年,你比她强,可要都炼三百年,你就不如她了。所以她飞得比你快,那是因为她御剑的真元,比你流转如意,比你更快。你要追上她,嘿嘿,可不是那么容易。”
说话间李元济眉头一皱,道:“哪个山头的,追了我们这么久,是何道理?”说话间并不结印,夏启剑“呼”一声飞出,猛然斩向一条小溪。阳夹山中一草不生,一木不长,满山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和潺潺的山泉,月光下那漫山的山泉映着月光,晶莹皎洁,倒如同一条条的玉带。夏启斩来,溅起的水花恍如一朵朵飘落的梨花,十分明艳。然剑光到来,潜伏水底的妖孽却不觉得这水花好看,吓得“哇呀”一声叫唤,破土而出,窜出溪水,却是个身材矮小的老者;这老者蓬发披肩,须发皆是银色,夏启斩到,他一巴掌拍在地上,吼道:“厚土!”立时地面弹起数尺厚的泥块,挡在身前,夏启何等剑锋,岂是烂泥瓦块可挡的,瞬间刺穿,那老者早料到挡不住,掌心瞬时飞出一道金光。这金光却是一柄长剑,这剑全无神光,虽有凛凛剑光,却并不灵动,不过是凡铁,两剑对剁,那金光瞬时给辟成两半。夏启依旧如电飞至,这老者身子一缩,其脖子上瞬时弹出一个光华万丈的华盖来,罩在它头顶,夏启斩在这华盖之上,“铛”一声脆响,反弹数尺,悬在这老者头顶,剑光如雪,照得这老者脸色惨白。李元济一瞧,嘿嘿一笑,道:“原来是老熟人。苏岐山,多年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