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雄鸡高有十丈不止,一身羽翎流光溢彩,便是凤凰,也没这么锦绣斑斓。雄鸡一出,那蜈蚣显是有几分忌惮,退出十来丈,不住的发出“咝咝”的叫声,似是挑衅,又似是试探。那雄鸡猛然翕动双翅,“咯咯”一声高昂长鸣,瞬时扑来,一口啄在这蜈蚣的尾上,猛然一甩,那蜈蚣“呼”一下被甩出数十丈,“轰”一声撞在云海中的一处孤山山顶之上。那山顶立时分崩离析,碎成数十块巨石,朝山下滚落掉去。
那蜈蚣给这一撞,生生撞成两截,只是这蜈蚣断则断矣,却未毙命,两截都挣扎扭曲,似乎一瞬时便化作了两只蜈蚣,却见那两截分别一左一右朝雄鸡游来。雄鸡全然不惧,轻轻一拍双翅,盘旋飞起,那蜈蚣的后半截立时弹起,螯钳夹向雄鸡的小腹,那雄鸡却早有所料,巨爪一弹,立时将那半截牢牢拽在掌心。那半截蜈蚣一阵扭动,却扳不动分毫。那上半截眼见如此,飞速游来,雄鸡哪里将它放在眼中,狠狠一口啄下,快逾奔雷,迅如惊电,正咬在那蜈蚣的脑袋之上。那蜈蚣虽是铜铁一般的甲片,偏生遇到命中克星,那雄鸡的尖喙何等锐利,立时“噗”一声闷响,那脑袋给啄穿开来,脑浆四溅。
雄鸡脚下的蜈蚣警醒非凡,觉察有异,“啪”一声响,裂成数百小节,自巨掌之中立时掉落。那雄鸡“咯咯”一声高鸣,几乎一叫之下,颈项处赫然生出数百个鸡头来。那鸡头“嗖嗖”乱啄,一口一个,将那数百断节一节不留,尽数啖去。雄鸡的主头却“可达可达”数声,将那上半截的一颗脑袋之内的肉浆一般的物什啄食一空,末了似乎未曾尽兴,显是不曾吃饱,朝秦道一叫唤两声,瞬时化作青烟,袅袅散去。
秦道一哼了一声,道:“是谁,给我出来!偷偷摸摸,放这种畜生出来偷袭,算什么英雄。”冰砚冷笑道:“别嚎了。真不是什么英雄。就是你的周师妹。”秦道一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峨嵋一派,哪里有这样的妖法可以召唤这样邪气冲天的妖物。你对她有成见。”冰砚懒得和他争辩,转头瞟了瞟闻新晴,道:“你怎么了?”秦道一瞄了闻新晴两眼,对冰砚道:“你直接到他脑子里看一看不就对了。问他作什么。”冰砚噗嗤一笑,道:“胡说。你这人瞧来倒精灵,怎么时不时的要蠢材蠢材。他满脑子都是东西,乱七八糟的,比不得动物草木,简单明了。他一脑子东西,谁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做梦的,哪些是他想象的。我不问他,他怎么能顺着我想知道的去想?”
秦道一这才恍然,放冰砚在双鱼之上虚凌,不再背她,冰砚瞧着新晴,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那个新晴一脸哀色,却是说不出话来,冰砚却点点头,又道:“你怎么说不出话来了?”那个新晴立时一脸怒色,冰砚却轻轻一声叹息,道:“你这个周师妹,倒真是有些毒辣手段。”秦道一大是好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冰砚便将前事告知,当听到周灵璩和殷毓黧为了争夺轩辕残篇,杀人灭口时,一脸的震惊与不信,待听说闻新晴掉入火潭,当下便道:“他掉到那火潭之中,自然再无生理。哪得活到现在。”冰砚摇头道:“那火潭之下,却并非地心熔火,乃是一个小小洞天,正是通天教的老巢。那洞天之内,早已经荒芜,我从闻新晴的脑海中还能看到那洞天的残破之像,坍塌破败,随时都会消亡。这洞天之内,万物死寂,看不见活物。新晴惧怕周殷二人,藏在洞天废墟之中很久。却在那废墟之中发现一座早已经坍塌的神庙,神庙之中,神像早已经腐化破败,但神案上神龛之中,却还生有一株奇异的小草。那草叶之中,生有一颗像樱桃一般的红果。那果子样子很诱人,这个小子一糊涂,就把它给吃了。这一吃下去,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秦道一怔了怔,道:“那是甘渊果吧。”冰砚一脸诧异,道:“你倒真是见多识广,甘渊果是什么东西?”秦道一难得被冰砚称赞,莫名有几分得意,道:“上古传说,帝俊娶了东海的羲和氏。羲和生了十个儿子,便是十个太阳。羲和常在甘水中为这十个太阳沐浴。那甘水之中沉积的太阳的污垢,渐渐聚集,竟然生出一种草来。这草光华灼灼,能映日生辉,被称为甘渊草。这甘渊草长到数千年,便会开花结果。传言人若吃了这甘渊之果,便会化为妖物。看来这传言竟是真的。”
冰砚瞪了他一眼,道:“少胡说八道。闻新晴虽换了个样子,却也说不上是妖物。他自变了形貌,便回青城山找他师尊。不想他一上山,便给周灵璩瞧见。周灵璩自得了那轩辕残篇,想是炼成了什么妖法,乘闻新晴不备,竟将他剪去了半截舌头。他说不出话来,师尊却也认不得他,反将他打成了重伤。不得已逃下山来,给追了几千里。幸得遇到了你我。”
秦道一摇摇头,道:“这毕竟是别人门户中事。你我其实不便插手。”说着转头对闻新晴道:“我看你还是先找个地方。好好的养伤。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打算吧。我们帮不了你。”闻新晴闻言,垂下头来,口中呜呜作声,却说不出话来,想是致谢之词。孰料冰砚却狠狠的瞪了秦道一一眼,道:“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怎么当**有难,你倒舍得救我。如今这青城山的师弟,你倒放手不管了呢?”秦道一一呆,道:“昆仑峨嵋,乃是世交。岂有坐视之理。”冰砚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强词夺理。你要救我,不过是瞧……”说着突然一顿,转口道:“若我是个奇丑无比的小道士,即无身份,又无来历,你便要坐视不理了么?”秦道一半晌答不上来,即不敢否认,又不敢承认。
冰砚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算不得什么好人,一肚子的鸡肠子。”说着转头望向闻新晴,道:“虽然这姓秦的满肚子坏水。但他说得也在理。不管如何,你和你师妹师姐的事情,都是你青城山门户之中的事。我们虽救得你一次性命,却也不能带了你回青城山替你剖白分证。你那本截舌头,我们虽替你接不上。但你的伤,我看这个秦师兄医术高明,定能替你医治。你只管放心。”秦道一嘀咕两声,道:“你倒是会替我答应。要把他给治好了。可要得罪……”冰砚一听他这唧唧歪歪的磨开了,只冷冰冰的回头瞄了他一眼,秦道一立时闭嘴,乖乖的御起双鱼,带了两人飞起。
每飞得一段距离,冰砚便要停下来以影痕术查看一番,确认没有追丢,孰料追到禺槀边境,冰砚却显是吃了一惊,脸色阴晴不定。秦道一大是惊异,却见冰砚问道:“你仔细瞧瞧。这些是什么人?”说着手指轻轻一弹,那地面的一干草木之上,立时弥漫出淡淡的水汽,水汽氤氲成形,化作一面薄薄的水镜,水镜之中,赫然现出十来个个子甚高的人来,这十来个人身着葛色长袍,手中都握有一截紫色的竹杖。跟在他们身后,竟是数百条巨蛇。
这影像甚是清晰,却甚是短暂,一闪就灭。却也够让秦道一瞧个仔细。秦道一道:“这是金庭山的道士。他们擅于驭使爬虫长蛇。这里是禺槀山,满山都是巨蛇。想来是找蛇的。碰上他们也算不得稀奇。金庭山的道士行为虽则怪诞,但却乃是玄门正宗之一,并不邪秽。”冰砚闻声却陷入了沉默,秦道一大是不解,道:“他们怎么了?”冰砚瞧了他两眼,才道:“他们被一个怪人抓走了。”秦道一一愣,道:“什么怪人?”冰砚再轻轻一弹指,那水镜再次浮现,镜中浮现的人物,却叫秦道一吓了一跳,脸色煞白。一旁的闻新晴见状,大是好奇,转头盯向那水镜,却见水镜之中,晃动一个人影,瞧不太清晰,只隐约可见乃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甚是高大,粗粗一看,也并无异常,细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男子上身为人,下半身却是一段蛇尾。
那水镜此刻从新化作了水汽,渐渐蒸腾,消灭了镜像。冰砚对秦道一道:“这又是什么人?”秦道一沉默片刻,才道:“是被放逐的神农后裔。”冰砚皱眉,半晌才道:“神农后裔是什么人?你要再给我说话说半截,我掐了你的舌头,以后也别说话了。”
秦道一赶紧道:“想来你也听说过,我们乃是神人女娲以泥水捏出来的。女娲造人,并无定数,有些便是我们这样的人,有些却是人身蛇尾,和神人一样。两种人混居大地,不分彼此,相安数万年。然过得久了,那些人身蛇尾的,自恃与神人形貌相似,渐渐厌弃生脚之人,双方至此开始决裂,不过短短数百年间,人身蛇尾的人,便完全自我们中间孤立了出去。居住在西南三苗之中。他们本是自愿离群索居,独处天南,孰料过得几百年,在神农氏的带领下,却又想要重回中土。当时,中华大地正被轩辕氏一统,轩辕氏和神农氏大战。最后神农氏战败,轩辕氏号称黄帝,有厚土之德,只要神农氏归顺,就可以让他们重回中原。然而神农氏中的一个部族,在其头领蚩尤的鼓动下,反出了神农氏的统御;向轩辕氏再次宣战;当然,蚩尤也战败了;蚩尤一族彪悍凶狠,在其战败之后,其后人刑天、共工等人继续和轩辕氏作战,最终,所谓的神人后裔一败涂地。为了永久的获得安宁,轩辕氏向神秘的氏族九尾借用了道德天尊的无上法器,虚空镯,打通了从神州到异世大荒境的混沌之界,把所有的神人后裔放逐到了大荒境。从此,神州大陆,再也没有见过神之后裔的踪迹。而中华大地之人,却从来没有忘记他们那一族,称呼他们为神农后裔。”
冰砚摇摇头,道:“奇怪。照你说那个大荒,没有虚空镯是过不去的。难道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神农后裔身上带有虚空镯吗?可是,虚空镯不是在那人身上吗?怎么会又到了神农后裔的身上?”秦道一摇头道:“你说的那人是谁?是九尾一族的后人?传说千余年前九尾的后人现世,带着传说中的虚空镯。但是后来不知所终,难道峨嵋知道他的下落?”冰砚瞟了他一眼,冷道:“装什么糊涂。”秦道一脸一红,在冰砚面前,果然是半点心机都用不得的。他一听冰砚之语,就猜到了七八分,想再套点口风,结果却给她好一顿抢白,只得摇头道:“不去管他。各人自扫门前雪。金庭山的道人,自然有金庭山的人去找。咱们别多事。”
冰砚却一声叹息,道:“由不得我们不管。那个什么金庭山的道士,跟那个全身是毛的男人像是死仇。一见就动起手来。他们把淮南他们当蛇给抓了。而神农后裔,怕是跟咱们会走路的都有仇,把他们一起给捉走了。”秦道一一怔,道:“神农后裔用的什么法器?你可瞧的见?”冰砚摇摇头,道:“他没用法器,只用了几个妖术,就把人全都擒住了。我瞧他的术法,十分了得。咱们一个废,一个伤,剩下一个半壶水响叮当,还能救出人么?”秦道一倒没为冰砚看自己是个半壶水而不自在,只是干笑一声,道:“那不如我们在这里等两天。你们峨嵋有人追上来的吧?我看你一路都留有记号。他们早晚会追上来的。”冰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亏得我还用激将法,你真是个没刚气的。”秦道一无奈,扁了扁嘴,道:“好吧。咱们上吧。管他是神农后裔还是玉皇大帝。咱们上。不把你弟子抢回来。我给你当弟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