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煤矿主老黑看上了个小娘们,纠缠两年没弄到手,小娘们却跟山里一个教书的成家过日子去了。一条腿在黑道上的老黑怄不过,拿出一公斤“五十铃”做定金,请威震一方的独眼狼去把那小娘们宰了;如果活儿不顺手,可暂时把她玩个透彻。独眼狼从十五岁起就凭刀子在世上混,进出“宫”三次,累计“宫”龄达二十年。与众不同的经历使他有了与众不同的独眼珠子:抬起眼皮,世间万物都是灰色的,人人都是龇牙咧嘴的或皮笑肉不笑的,只有钱闪着亮。光棍一条,只要有酒有肉有钱花,干啥活儿都行。
独眼狼约上老搭档刀疤脸上路了。该打听的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学校放了寒假,只有那对狗男女住在山窝的学校里看守。如此看来这活儿不费事,掐死往山沟里一扔,造个自己失足丧命的现场就得了。
风裹着雪花在天地间打旋儿。他们冻得缩着脖子,一路野笑着,谈说舞场赌场女人大腿之类。步行了十几里,再过一条结了冰的河就是那所学校了,可没想到踩着冰过河时跌进了冰窟窿。他们猴蹿狗跳地爬上岸后衣服全湿了,并且很快就冻成冰块,烙铁似的烙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得没命地朝学校跑。到了学校门口,独眼狼正不知该敲门该撬门还是该砸门时,一个小娘们开门出来,惊叫:“你们这是……快进来快进来!”他们随小娘们进了一间炉火正旺的小屋。“你们先烤烤火,我给你们熬姜汤、我给你们找衣服换……”
滚烫的姜汤下了肚,又换上了小娘们男人的贴身衣服,独眼狼半僵硬的身子和脑袋渐渐恢复过来了。恢复过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面前的炉火竟是红的!为他烤衣服的小娘们竟不是龇牙咧嘴、皮笑肉不笑的!她嘴唇又薄又小,像两片花瓣;脖颈又白又细,像一段葱白;她脸上总带着笑,那笑是从两个酒窝里旋出来的,是从黑亮的眸子里溢出来的,如同初阳的光辉,圣洁、温存……他奶奶的,世上竟然有如此中看的娘儿们!
小娘们说天色已晚,一定要留他们这两个“过路客”吃了晚饭明天再走;说自己男人去给学生补功课了,夜里回不来,空荡荡的校园里没个伴儿害怕。刀疤脸丢给独眼狼个得意的眼色,那意思是说:晚上可以顺顺当当地把活儿做了!这个眼色使独眼狼猛然清醒过来,想起了要做的活计。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猛地蹿出了几分慌乱。
晚饭有酒有肉。饭后小娘们安排他们到校院后边的一间屋子里睡。躺在床上,独眼狼心里乱得难以收拾:忍不住总是想那通红的炉火,想炉火映照下小娘们那圣洁、温存的笑。———老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心软了手软了,活儿还怎么干?他就迫使自己去想那一公斤“五十铃”。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刀疤脸不知为什么长叹了一声。这声长叹把独眼狼的心捅得越发乱了,他仰起脖子恶狠狠地骂:“有心事你狗日的掏刀抹脖子去!”刀疤脸却不因挨骂而气恼:“这活儿他妈的还干不干?”独眼狼气势汹汹地吼:“你、你想给老子拉稀下软蛋?”刀疤脸不答话,却突然爆发出不间断的狂笑。独眼狼被笑得心慌,就也笑,而且笑得更响更狠。他要用这种笑来证明自己的光明磊落,证明自己是闯荡江湖几十年没拉过稀的汉子!刀疤脸却不笑了:“先奸后杀的买卖咱不干了,只玩玩怎样?”独眼狼“呼”地掀被子跳下床:“老子撕了你?”刀疤脸不理睬他的虚张声势,继续说:“这样做既对得起小娘们也对得起老黑。再说,能玩玩这样的小娘们,咱爷儿们一辈子才算没白活。”这话正撞在独眼狼的心坎上,一种本能的野性迅猛在体内膨胀,就要爆炸似的,迫使他一拳砸在胸脯上:“就依你狗日的!”
小娘儿们窗户还亮着。他们悄悄蹩到门前,踅到门前独眼狼却不知该敲门撬门还是砸门,他感到腿肚子有点打战。刀疤脸英勇,抬腿做出准备踹门的架势。独眼狼既想怂恿他又想制止他,脱口道:“你狗日的……”小娘们在里边说话了:“是过路的两个客人吗?”独眼狼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坠到了脚底。刀疤脸更不争气,已做好了准备逃跑的架势。独眼狼体内那种勃发的野性、那种敢于把死亡笑饮狂餐的血气,顿时支离破碎,说声“我们要赶夜路”就向学校门口鼠窜逃去。
两人一气逃过冰河方停住脚。事情弄到这一步,真他娘的不可思议!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眨过眼的汉子,曾设想过如何吹着口哨上刑场的杀手,竟然被个弱不禁风的小娘们吓得屁滚尿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丧和愤懑,像头发了狂的野猪似的在独眼狼脑袋里乱撞。就在这时,蹲在地上喘气的刀疤脸骂开了:“操他祖宗!”一股无名火忽地上了头,独眼狼一步步逼过去:“你狗日的骂谁?”刀疤脸本说不清自己在骂谁,但霍地站起来答:“就骂你!”独眼狼挥拳便要打,没料自己鼻子上先着了一拳。在这亮堂堂的雪地上,独眼狼发现自己鼻子流出的血是红的,他停止了还击,捧起染着血的雪惊奇地对刀疤脸叫:“嗨———血是红的!”在黑道上闯荡这么多年,自己的血、别人的血独眼狼见得多了,可他从来没留心过血的颜色……
两天后独眼狼去向老黑交差。他把定金扔回去,然后操刀在手,说那小娘们是自己表姐:“往后她少一根汗毛我就活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