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回吊桥,我还真知道了不少事。比如,权迟这掩耳令,掌天海眼线,晓各地风云。其实他每日都要苦哈哈地集起各地消息,再整理好,往各处递送。又比如先生,他已有妻室,自是不愿无端多出个女儿来的。难怪啊。
“呼。”我出了口气,只觉得腿累的抬不起来。可我并不向竹姐抱怨。自我记事起,我就是这个性子:不管有什么不好,绝不透露半个字。自己的事,别人能帮得了什么呢?
我正在桥头跺着脚,头顶传来竹姐的声音:“你回去吧。”回哪?我仰头看竹姐,她也看我,忽睁大眼,又细细眯起。她这是?
我正觉不解,竹姐忽伸出手来,触了我的脖子。我一惊,浑身一颤,再看向竹姐。她满眼都是不敢相信。
我晓得了。我慌慌地捂了脖子。竹姐看见了,必定是的,她看见那道伤疤了。
“是如何得来的?”我心中怕极了,唯恐竹姐见了那骇人的长疤便厌恶我。我不知应该上前去讨好她,还是退后躲得远远的。最终,我稍稍退后,使劲提了提领子,才答:“有人,要杀我。是先生救了我,方田夫子将我治好的。”
我不敢看竹姐,低下头去,好久才听她说:“你才多少岁啊?”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悲伤。多少岁?我是知道的,我自作聪明:“先生说我应该有五岁了。”过了这么久,也该有六岁了。我们两人都沉默,竹姐牵了我的手,带我回住处。
回到住处,叮叮当当的剑击声又入耳。怪哉!明明那么近,我们怎么绕了一大圈?走了那么久?
个中原因,还是我在天海内住了好久才得知。天海常接纳如我这般无亲无故的孩童,却也不是谁都能进来。天海,从不会养无用的人。这吊桥便是考验。长桥悬空,往下看一眼都发晕,步力好的人都要走半个时辰。能过去的自然是心性坚韧的。如今,这考验又多添了一项:走了一段时间,竹姐会问你,累不累,要不要抱你走?如果你说要。呵,竹姐就会变了脸色,告诉你:妄想,走不完就不要来我天海。然后,撇下你,往前走。独留那可怜的小娃娃哭的凄惨。虽说竹姐的考验好像不如何,但天海内小娃娃们的懂事是显而易见的。嗯,对竹姐的害怕也是显而易见的。
原来,这就是权迟说那番话的原因。似乎也是因为这样,天海内也只我和竹姐相处得好。这是不必用言语形容的,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竹姐给我拿出被褥,我自己铺开,还不时与同屋的小姑娘说话。庆先生就在此时来了。小姑娘们都怕生,拘谨地集成一群。
先生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他浅浅道:“我走了,要听话。”我还未点头,外面权迟喊:“庆平,马已备好。”先生一听,转身离开。
我并不追出去或目送先生,而是回头拼命想扯平被子。怎么扯不平呢?我低着头,扯了又扯。应该扯好了吧?可是我看不见,看不见,白茫茫的水雾漫上来了。外面传来马儿嘶鸣和马蹄嗒嗒声。
先生走了。
“冬阳。”竹姐叫我。我埋低头,用借未束起的几缕碎发挡住脸,自以为这样竹姐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