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鶱的伤还没好,但出去行走几刻也是有好处的。”“嗯,晓得了。”我敷衍着应了一句,任宫人为我披了披风,随面前这位少年走出殿门。明明已是仲夏,可我一点风也不能吹,更不能伤风,每日都要严实地裹着。
面前的这个少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周姓少年,实名秦洲,我的大哥。在这里,他是我最熟识的人。我还记得见他的第一天,殿外先是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到了门口又轻缓下来,有道男声说:“父皇,我听闻阿鶱回来了。”看着我喝药的秦俨笑着转头:“是啊,洲儿,难得你回来,快来看看你妹妹,小时你们两人好得很呢。”那人上前几步,我抬头去看,心中一惊,伤口处又痛起来了。“是你!”“噗,咳咳。”我痛得一阵作呕,将药尽数吐出,手中的药碗被松开,翻在地上。
因为此事,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秦洲被秦俨骂了。他一脸愧疚,吩咐宫人进来收拾,又拿了药说要喂我。我喝了一口,待秦俨走了,我则出声嘲讽秦洲:“秦洲?还记得谁同我说他姓周,原来不过是名姓颠倒罢了!”秦俨骂他,我则嘲讽,可秦洲半点也没生气,歉然笑笑,这倒令我改观了。我不过是,仍讨厌贵族罢了。
他又同医官问我的情况,倒是十分合兄长的本分。但医官却不敢说:“陛下下令严守此事,殿下若要知晓,还请去问陛下。”秦洲果真去问了,我心里暗笑:“秦俨又不是个听话的,你去问他就说么?”
后来秦洲红着眼回来,我心想,这下被骂了吧,可到底是因我的事,所以还有些不安。哪知秦洲上前拉着我的手道:“阿鶱,你受苦了,但不必担心,父皇不会计较那件事,你只管养身子。”
秦俨竟将此事告知于秦洲了!我知晓秦俨想瞒下此事,之前甚至还处决了几个私下讨论此事的宫人。可他将此事告知秦洲了,他必定是很看重秦洲的。
“阿鶱,不可思虑过多。”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心中乱糟糟的,顺着秦洲指的地方看去,确实气势恢宏,我偏想挑点刺。“这里过于空旷,不好。”秦洲笑:“哈哈,阿鶱,虽说你好似忘尽前事,但也还记得呢!那里原是有一大片花的,你之前经过这里都要掐几枝。不过后来为筹军费节省开支,父皇命人铲了去,日后再不用打理。”没错,他说的没错,我对这里,总有种让我感到可怕的熟悉感。行走在周围,一切物事好像都见过;错杂的道路,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走回来……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我慌慌地看向四周,才一转头又一阵晕眩。“阿鶱……”“你莫管我!叫什么阿鶱?我叫冬阳,冬阳!”
秦俨无奈地笑:“阿鶱,你要忘了以前的事。以后你只是阿鶱,我的妹妹。”“凭什么呢?你凭什么就认定我是你的妹妹呢?”我嗤笑几声,整个人固执得不得了。
“你不晓得吗?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父皇一直记挂着这位夫人。”我心中更烦了:“如果你要杀秦俨,他会留下你吗?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刺杀他,他会因一个女人就放过我?”秦洲无言,我不再看他,强忍着眩晕回了我住的宫殿,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似醉酒一般,我恨极了我如今这样无用,走得稍快,就会头晕目眩,耳中锣鼓交鸣一般。
秦洲跟上来,几次要扶我却被我打开手。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平日有条理的人竟急得团团转:“你究竟是怕什么?若父皇不想留下你,怎么还会让人救你?纵使与那位夫人有些许关系,但终究也因为你是父皇之女,血缘之故!”
血缘之故?我猛停下来,与秦洲撞在一起,他将我扶住,我揪住他的衣裳,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变调得厉害:“血缘之故?你可见过,你可见过……”“何事?”秦洲倾耳来听。
“人食人?”秦俨脸上布满震惊,我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想笑,脸上却滑过一道道温热的水,“我见过!因为饥谨,那人,生生,将她的孩子……你还同我说什么血缘?我怎么会信?”
我又解了披风领子,仰着头给秦洲看:“我五岁时被人抹了脖子,你们这些有血缘的人又在何处?”
“你们敢留我,不过是因为我拿不动剑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想要推开秦洲,却浑身无力,只能伏在他怀里大哭。
秦洲倒是会哄人的,但我不受哄,越哄越哭。哭得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我听到秦洲小心地喊:“父皇。”“把阿鶱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