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只叫我回夫子的庐舍,想来方田夫子还未搬走。我又不要命般赶路,很快就回到了庐舍。
我在庐舍外下马,见庭中的草药葱葱笼笼,漫生开来,铺了一地。我将低头就要吃草的马轻轻拉回来:“莫吃,你忘了夫子最爱这些草药了?”
那葱茏树影中有个人窜出去了,我心中颤了颤,可是想到这是在方田夫子家里,兼之布告早已撤掉,便不再管。
我系好马,割了把草作马粮丢在地上,就推开柴扉喊:“夫子,长英姐,我回来了。”没人应我,我忽然害怕起来,夫子和长英姐会不会是气得失望了。我那日,是不辞而别。
“长英姐,长英姐。”我穿行于廊下,一声声地喊着,“夫子,夫子,方田夫子。”最后寻到主屋,仍是空无一人的。“怪哉!”我除了鞋,走进屋里。
这主屋里的摆设很少,但还算整洁,只是有一股微霉的气味。还有,静得吓人。“许是,两人都出去了。”我闷闷地坐下。
也许是想事想得入神,我都不知过了多久,只在屋外传来脚步声才醒来。可这,不是方田夫子也不是长英姐!我攥紧了剑。那人靠近,一片衣袖先从门边现出。
“先生!”来人竟是先生!他如今大不同了,身上著丝绸,头上簪玉冠,连牛革剑鞘,也镶金嵌玉。我与先生行了礼坐下,先生给我讲了一件事:
那日,有人送了份竹札给我,原来是夫子要我回庐舍。我匆匆赶回,夫子一脸肃穆地坐在屋中。他一开口,就将我吓了一跳:“阿平,去刺杀秦俨。”秦俨是大景的国君,我听了一惊,我虽是刺客,可从来都是听从天海调遣。而天海,对不听派遣的人,也有惩罚的一套规章。
夫子又道:“阿平,你可是有顾虑?”“不是,夫子。”“不,阿平,你的顾虑是长宁。自长宁出生来,你行事都收敛了。可你想过没有……”夫子撑桌站起,慢慢踱步,“若大景并天下,则长宁亦为其奴役。”我听得心里难受,却只能惭愧地低头,我仍是,不能决定。
“阿平,我不是将此事推给你,我已经老了。但若能成其事,我舍了这条命又如何!”我惊慌抬头,却见夫子手中已拿了剑……
我再没有退路了……
先生说完这番话,那脖子似是直不起来,要永远低着。我也听得打寒战,不敢问下去,四周瞧了瞧,茅草墙壁上有几处赭色的圆。这里静得更可怕了。
“先生当如何?若先生要去,我随先生去。”先生感激地看我,不多说什么。他怕是,早就这样想过了。“但,冬阳有一事要问先生。先生,以前可想过要杀我。我以前,只当先生爱你那剑,总是攥着,后来才明白,先生一,一直都想杀我吧!”先生不屑说谎,只沉默不语,“先生不愿冬阳喊你父亲,那冬阳便喊先生,先生怎能想着杀我!”我号啕大哭。
现在想想,那时真傻啊。只喊“先生”而不喊“父亲”,也阻不了先生对我的杀意。大概是觉得本该喊“父亲”却不能,所以很是委屈吧。
先生一直袖着手看我哭,一句哄我的话都没有,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哄过几次呢!到最后,我哭得一抽一抽时,先生开口:“你长宁弟弟今年有五岁了吧,完成这次刺杀后,我们回去看他。”
这句话我可不可以这样解,待此事完成,我就可以有一个父亲和一个弟弟了?
刺杀一事不能再耽搁,大景的版图越来越大,战争越来越多。没有人喜欢这样,只要,只要杀了秦俨,就算不能重回之前五国并立的局势,至少能给各国喘气的机会。
可是,我又想起了一事。之前慕医师曾说,天海数十年前就曾入大景相助,那我们刺杀秦俨,不就是坏了天海的事?天海,又会怎样惩罚我们?
顾不得了,此事再难回头。参与此事的,还有冀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