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一路上燃着火把,让众人大声呼喝,以震慑欲攻击我们的野兽。渐天亮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不好,很不好。我一整夜都呆直着眼,忍受着从营地那边传来的声音。
商队一直前行,出行时一般要选清凉的上午,我们便一直走,直到日中才找了块阴凉地方停下。猗师父来看我,手里端了个陶碗。那碗里的……她一进来,我就坐起来,挥手让她出去:“我不要肉,猗师父不必端给我。”
猗师父无奈坐下,我拼命推她:“猗师父,端出去,端出去,我连那味道也不愿嗅到。”最好,最好此生再也不要见到肉……
猗师父只好端了出去,再进来时又端了碗清粥。真的很清,能数得出有几颗米。我啜着喝下,将头抵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冬阳。”我睁眼,看向猗师父,“你除了能听见远处的声音,可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问这做什么呢?
猗师父见我看她,脸色忽变,苦笑一声,轻轻拥着我:“昨天是我不曾护好你……”我一听,只觉感动无比,又埋头在她怀里哭了好一会才抽抽噎噎道:“什么特别的我也不清楚,但我晚上也能看清路,走路不用怕摔倒。还有我很能挨饿,可能是饭量本就小,长英姐常因此时训我,说我吃得太少。”
“唉,冬阳,猗师父同你说一件事。你,你想一想。你可愿当刺客?”我惊异地看着猗师父。她拿起放在一边的陶碗,攥在手里,又道:“刺客,不一定只有男子才能当,有些人就会养着貌美的女刺客,假借美色来刺杀。但我们不必做如此下作的事。你看我,我自小被父亲当男子养,学了一身本事,身量也不小。之前嗓子又被烟熏坏了,也容易扮作男子。而你,年岁不高,可塑可造,以后肯定能比我更厉害。这些天你也看了,我把你扮作男子,也没人认得出来。”
我沉默不语,她咬咬牙,愤愤地喊:“你想想荒原,还有昨晚……”我猛地战栗,猗师父不忍,匆匆道:“你只能比别人更厉害,才能活下来。”说完,她就跃下车。
我晓得,要是我不愿意,猗师父也不能奈我何。而她方才说的,也都有道理,所以最终,当真只需要我想一想。不愿,我仍是我;愿,我则会成为一名刺客。
你只有比别人更厉害,才能活下来。确实说得对。从能记事的五岁起,我就多次临近死亡,我不愿,我不愿再……
我想得脑仁疼,缓缓地躺下,不一刻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见的是一轮朝阳,我应该睡了很久了。猗师父不在,我也不像往常一样总想黏着她。我没有去找她,只在车内端坐着。
正午时,我们停了下来,我跳下车,循着水声找到一条河,河边的石头都被晒烫了。我在下游找了块石头,撩了些水上去。有负责膳食的人见了我,语气惊异:“我也算会找水的了,这小娃娃来得更快。”
我只当没听见,抽出系在右腰的剑。这把剑,还是那周姓少年送予我的,实在不怎么好看。剑身不长,一道道花纹弯曲交错,还有上面那两个字……对了,那少年嘱托我不能读出来。我收回心绪,又掬了一捧水,石头上的水已经干了……
我回去时,商队的主人吆喝着随从赶快干活,果真是贪利商人啊!
“你去哪了?”猗师父焦急上前。我摇摇头,意思是没去哪。猗师父却微怒:“不告诉我?我从庆平那带出你来,便要保你无虞,你出事了怎么办?”
猗师父想得太多了……我轻笑,她更不解。我适时取下剑来,拉开剑鞘给她看:“猗师父,你看我磨得锋利吗?”
猗师父当场顿住,不说话了,看了我许久,她竟像是要哭了。“冬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