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商队内十分松懈。除了几个人坐在火堆旁烧水外,连个守夜的人也无。猗师父早在天色暗下来时就爬入车里,枕着剑睡下了。她想睡,我知道。这段时间她都要守夜,旁人不察她是女子,她便要做与他人一样多的事情,白日商队行走,也睡不好。可是,能不能不要把手搭在我身上啊!
我轻轻把她搭在我腹部的手移开,另一只胳膊又横在我脖子上了。自从小时候被人抹过脖子,我极不喜别人碰我脖子,甚至头和肩被碰了也觉别扭。我强忍着不适,推开猗师父的手。
手下一重,把猗师父推醒了。她眯开眼,不耐道:“冬阳,莫烦我,快睡!”“不是,不是。”我心中不安,“猗师父,有人,有声音。”
猗师父转了个身:“我知道,外面是有人,不用怕。”不,不是,不是商队里的人。我虽不知个中奥妙,可我就是能分辨出那声音来自远处。许多细碎的,略有间隔的声音,不是野兽,这更像是我们在天海操练时那种有条理可寻的脚步。“猗师父!”我拼命一推她,她猛地坐起,黑暗中,我看见她带怒气的脸。她刚要开口,前面的马车一阵混乱,马嘶人闹。太迟了!
我们所在的车也被波及。因为才天黑不久,还没卸下马来。那马一受惊,又叫又跳,我与猗师父皆被掀出车外。
周围乱且嘈杂,猗师父拾起剑,揪了我的领子将我扔到一边,我滚了几滚,藏在一丛草中。“别出来!”猗师父喊了后,要往前面去,却被人堵住了。她也不多言,抽剑砍杀起来。
以往我以为,猗师父是心思细致,心善仁慈的,而她猎野兽的样子,我却没见过。大概,就跟现在一样吧!出手利落,一刀毙命,然后漫天的腥气铺开。
她渐渐累了,也有几个贼人漏了网,一时没死透,挣扎着退到一边。有一个就捂着伤口挪往我这边,一阵血腥味涌来。“唔。”我十分不适,捂鼻时不慎出了声。贼人直接就举起了刀,要往我这边劈来。
他站起身,扬起手,还没落下,就被猗师父一剑搠穿了心。猗师父抽剑离去,仍对付贼人,独留我看着这个贼人死去。贼人虽被穿透了心,却没断气。他不停抽搐,手捂着心口,浑身血迹斑斑。
我,一个大概只有九岁的女孩子,因吓得不敢动,蹲在草中看着一个人死去。我在五岁时就曾接触过死亡,而这一次,死亡似一头狞兽,在我面前肆意掠夺生命,然后即将靠近我……
猗师父将我抱出来时,我僵得动不了。她给我拍脸拍手,同我说话:“冬阳不必怕,贼人都杀光了,商队里只有几人受伤呢!”我晕晕的,一时听不明白这句话。“冬阳好厉害呢!要不是你,我就醒不过来,就会被贼人杀死了。”“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呢?”
“听……”猗师父凑近前来,“我听见的。”我闭了闭眼,过了片刻又道:“我听见他们从远处来。”猗师父满脸惊讶,我缩起身子,靠在她怀里。
猗师父忽然问:“冬阳你是说你能听见远处的声音?那现在,你听到了什么?”我此时仍是怕得发抖,而唯一信任的人只有猗师父,也就乖乖地去听:“很乱,不过最容易听到的是一种呼哧哧的……”“那是狼!没事,商队已修整好。他们也说可能会有狼来,我们现在就走!”商队当即拔营,点起火把来,将方才的阵地留给了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