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母亲因为长期劳累和在昏暗的灯光下干活儿,患青光眼疾病双目失明,这对一般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呀!我们也为母亲的疾患难受,尽量讲些安慰她的话,母亲却出乎意料地想得开,她镇定地说:“我眼睛看不见了,手还能干,只要有手,啥事也难不住我。”从此,母亲便开始了盲人的生活。她先是练习走路,手里拿根棍子,脚一步步向前探索,慢慢地母亲终于能走到她所要去的地方了。后来,母亲又要练习做饭,我们坚决不同意,说服不了她,便将面粉藏起来。母亲找到后一边笑骂我们,一边又“威胁”我们:“你们想把我饿死吗?没门儿!”其实我们知道,她是怕因为我们有时不能按时回·来,几个孙子不能按时吃饭,耽误上学。就这样,母亲用双手摸摸索索地做饭,终于如愿以偿了。母亲还摸索着做些缝缝补补的事,她辩解说:“眼睛看不见,闲坐着闷得慌,手里干点活儿好打发时光。”更使人难以置信的是,母亲还为小孙子做过鞋,虽然鞋做得不那么好,但母亲说小孙子脚嫩,穿上手工做的鞋不伤脚。为了使母亲的生活少点寂寞,我先后给她买了袖珍半导体收音机和盲人表,她爱不释手用过一段时间后,都送给了在农村读书的孙子,她说:“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可见母亲对孙辈们有多么的关爱。
母亲临终前,我坐在她床前无言地流泪,母亲挣扎着把手伸过来。我明白她要干什么,便把自己的头慢慢靠到她的手上,她亲昵地摸了又摸,脸上泛起慈祥的微笑。我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柔韧,那样的有力。我发现,母亲的手和她三十多岁时一模一样。人老了,各个器官都不同程度地要老化,唯独母亲的手出奇地没老化,这是慈母爱心的写照,这是不断操劳的结果,是不停地运动的结果。
就是母亲的这双手,从我的生命一诞生,就首先(我是母亲的长子)捧起我,让我吮吸她的乳汁。在我的一生抚育我、呵护我、提携我、指导我。在母亲的生命即将终结时,还要抚摸我,还要关爱我。每当想起母亲的手,就会鼓起我克服困难的勇气;每当想起母亲的手,就会增加我前进的力量;每当想起母亲的手,就会使我反躬自省。母亲啊!您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您的手永远抚育着我们。
(作者系哈密地区畜牧局退休干部)
亲娘
王慎强
一
凌晨两点,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听筒里传出母亲连珠炮似的问题:“最近做过体检没有?”“血压是多少?”因为一听电话就耳鸣头痛,她老人家已经两年多不与任何人通电话了,与我沟通都是通过两个弟弟,怎么半夜三更破例亲自打起电话来了?听了我回答“一切正常”,她一下子发了火:“你们弟兄三个就知道合伙来骗老娘!你明天就到医院体检,把结果通过网络传过来!”
小弟弟的电话接踵而至,原来大弟在下班的路上突发心脏病入院抢救,开始对老娘“封锁消息”,不想一个电话泄露了“天机”,母亲连夜赶到医院。知道是心脏病后,立马想到我这个年过花甲又多年患有高血压的大儿子,迫不及待地给我打了电话。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这几年我确实与两个弟弟串通在“欺骗”父母亲。若让她知道我因肝硬化和莫名其妙的大吐血两次进了抢救室,还不先要了她老人家的命!
说来惭愧,我这一辈子没让母亲少操心:上学时操心我的学业和成长;成年了,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我都当爷爷了,她老人家还要操心我的身体、安危。
二
说来可能没人相信,母亲跟我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只是一位从没给我上过一节课的少先队总辅导员。
我上初二那年,相依为命的父母相继突然病故。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虽然家中尚有薄产,不至于马上没饭吃,但没了精神依靠还能有什么前途。
我在痛苦和绝望中苦苦地挣扎着。
眼见我的学业急速滑坡,金老师在大队委会议上宣布她来做我的母亲!还风趣地说,总辅导员做大队委主席的母亲是符合组织原则的。她是校长秘书、共产党员,在师生中素有“言必信,行必果”的美誉,我绝对相信她会为我撑起一片希望的蓝天。我还有什么好愁的?于是,我朝气蓬勃地投入到火热的学习生活中去了,学业像火箭直线上升。
解放初期封建意识还很浓,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先有了儿子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母亲全然不顾会对自己的谈婚论嫁有影响,忠实地履行自己承诺了的“母亲”的职责。高考报志愿时,校领导希望我报考北大文科,为母校争取“零的突破”。又告诉我:“小金正在山东大学历史系进修且患了重病,不必征求她的意见了。”
见到我征询意见的信后,母亲发来了加急电报:“不准报文科!”
多年以后母亲才道出了原因,我太耿直,又敢说话,在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的现实社会里,做文化人是要惹火上身的。
三
就在我考上大学的同时,母亲带着弟弟随在南京军区步兵学校任宣传科长的父亲调到江宁师范学校任职。母亲在信中跟我约法三章:不抽烟、不喝酒、不谈恋爱!
第一次见父亲是在次年的暑假,他一见面就逗我说:“你比诸葛亮都难请,从上个春节前到现在十几封信都没把你请来,最后逼得我发电报,这才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
其实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往南京跑,只是在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人的年月,我知道父亲每月都会有点副食补助,两个弟弟小,家里的四个人是不至于饿肚子的,只有我正是长身体的“当吃之年”、是“特困户”,我不能回去从家里人嘴里夺粮吃。为了从根本上解决我的问题,母亲就在她学校旁边的乱坟岗开了几分荒地,暑假一个人留在学校里打理庄稼。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我的心似被刀剜!母亲用耗费生命和汗水换来的红薯南瓜,让我每年假期在家能饱吃三个月,省下的“定量”帮我在学校顺利度过那三年艰难岁月。我是班上少数几个没得浮肿病的。
在我接到西出阳关分配派遣书的同时,母亲就到处托人为我介绍对象,人家一听说远在新疆,连面都不肯见,母亲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埋怨我说:“你也不学学人家,带个对象一起走,我把你交给她,省得老娘整天提心吊胆你的身体。”
1967年春,就在养父随部队赴越南“援越抗美”前夕,母亲听了传言,急电召我回家,与大弟一起把我“押送”到北京××大学与我的高中同桌相亲,并悄悄告诉我:“你跟她说,我有三个儿子,不介意你给人家去当上门女婿。”
我知道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分量,宁肯让她暂时失望也决不能干为了媳妇抛弃母亲的事。
四
五年后我在边疆结了婚,转年又生了女儿。母亲只有三个禿小子,对孙女简直不知道怎么疼才好,三天两头写信催我们回家过年。
妻是机关干部,过年只有三天假,请事假没有工资,加上路上的开销,对我们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又不敢对母亲明说,那样她马上就会寄钱来,所以总找一些经不起推敲的“理由”年复一年往后推。母亲产生了疑问,他莫非出于无奈,找了个有缺陷的媳妇不敢见公婆?为了解开她这个“心结”,在我教出全疆高考理科状元获得一张可携带家属的免票奖励后,带上妻女终于回到连云港的家。
看到清秀又善解人意的儿媳妇和聪明伶俐的孙女,母亲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绽放出春花般灿烂的笑容,悄悄地对我说:“这个儿媳妇太可心了,你要好好待人家。”
不懂事的女儿嫌奶奶给买的新皮鞋走起路来不响,母亲马上带她冒着漫天大雪去搜购会响的皮鞋。
兄弟媳妇指着饭桌上蒸咸小偏口(比目鱼)说:“这东西现在也成了稀罕物了,知道你爱吃,咱妈特意请人到东海渔村买来的,腌好后只爸吃过一次,就等着你过年回来吃。”
母亲问我还想吃什么,我信口说还想吃梭子蟹,可惜现在不是吃蟹的季节。
第二天餐桌上果真出现了一大盆蟹,父亲解释说:“这是秋天你妈给你买来放在冷库冻下的,你们可劲儿吃。”
虽然在家中只住了短短的一个星期,妻子什么时候回忆起来总是热泪盈眶。她常常无限感慨地对我说:“咱妈对你这个儿子,不是亲生胜过亲生,她老人家的心肠太好了!”
回到哈密后妻对我说,连云港冬天太冷了,你请人到牧区多买点驼绒,咱洗好给妈寄去,让全家人冬天都穿得轻暖一些。哪知这反而给老娘添了麻烦,先赶着给我们每人都做了两套棉袄。
五
唐山大地震那年,小弟初中毕业,我终于找到了为母亲分忧的机会,把他接到哈密跟我读完了高中。
我是母亲的骄傲,她曾不止一次教训两个弟弟说,除了写字以外(我的字写得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你们什么都应该学大哥,特别是干工作和为人。还对两个弟媳妇说,不是我偏向你们的大哥,他少年时吃了大苦,身体透支太多,干起工作来又不要命,害得我提心吊胆,不得不为他多操点心。
母亲退休后全身心地投入全家人的保健,买了日常体检器材,钻研医学,每次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为我量血压、测血糖。偏偏这两项又是我的“短板”,就以要教养孙子、孙女离不开为借口,连家也不敢回了,并严令负责传信的两个弟弟替我报喜不报忧,糊弄母亲。
可能母亲心中起了疑,这几年弟弟和侄子走马灯似的来,弟弟还可以说是出差绕道,侄子来旅游,我准备了车让他到天山他都没去,只吃了一顿饭就走了。我心中明镜似的,那是替母亲来实地考察我的健康状况的,老娘拳拳爱子之心让我刻骨铭心!
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狠下心来“欺骗”老人家,就把我不犯病时与全家游天山的照片,以及她重孙子、重孙女的照片做成PPT发给弟弟放给她看,让老人家笑口常开,权当在她老人家跟前略尽孝心。
母亲啊,儿想对你说:“你于我虽无十月怀胎之苦,但半个世纪的教养恩深似海洋。你人如其姓,一生都发出金子般的光芒。你的光辉始终照耀着我的心和前进的路,儿子我踏着你的足迹往前走,全心全意投身于边疆的教育事业,直到今天,爱生如子我是不折不扣地做到了。”
(作者系原哈密铁路第二中学高级教师,笔名尤添、纪仁等)
一个烂苹果
克然木·依沙克
“哇哈!终于把冬天的柴火拉够了,老天保佑,今天能早点下山,路上不出意外回家,我就去马场看妈妈了。”
我急急忙忙备好驴鞍,摆布好已砍的松柴开始给两头驴驮柴火。一头是母驴,今年刚当妈妈,小驴因太小跟不上妈妈,便关在圈里。母驴也急不可待,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我,似乎在哀求我,给它先捆柴,我也心领神会,开始给母驴驮柴。今天它特别听话,但我越急越手慌脚乱,刚把左边的柴搭上,准备搭右边的,左边的柴“哗啦”一下掉到地下。
因为,我今天急着要去看妈妈,也顾不上柴火质量,碰到什么样的就捡起什么样的,所以,柴火参差不齐,当然往驴身上搭也比较麻烦,再则我人小力薄,加上劳累大半天,又渴又饿,干活儿的确力不从心,折腾半天才把柴火驮好,赶驴上了路。开始,母驴驮着沉重的柴火赛跑似的奔去,后面扬起一缕尘土,不一会儿工夫淹没在高高扬起的尘土里。
当我赶起另一头驴追上去时,母驴已上了坡路,这时它已气喘吁吁,开始的那股劲儿早已不见了。可怜的驴妈妈吃力地驮着柴火往坡上爬去,有时还驴失前蹄,趴倒了又吃力地站起往前走,我发现驴奶涨得就像打足了气的小皮球,“噢,可怜的小驴可能是饿了,想吃奶了,驴妈妈也急着赶回去喂孩子,尽管是牲畜,但它也是妈妈啊!”我心里想。
今年夏天草场特别丰盛,山水也充足,山坡、林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山花,有一种叫单叫花的红花,六月六开,只有十来天就败落,今年开得似乎早于往年,生命力也强于往年。夏天牧场的羊群像白云一样分布在绿油油的草地,别提有多自在惬意。我常去拉柴火的山沟叫作二字沟,是前山牧场二、三分场的夏草场,每年放暑假时,这儿搬来很多牧民,搭起羊房子放牧,我们常去哈萨克老乡家里讨酸奶、奶疙瘩吃,他们也十分好客、大方,只要自己家有的毫不吝啬地给我们吃,还请我们下次还来。头次去老乡的狗咬我们,去两三次就认识了,不再咬了,还摇头摆尾表示欢迎。
我是重组家庭的孩子,爸爸妈妈在我七岁时离了婚,妈妈改嫁到伊吾军马场九连,爸爸续了后妈。我本来在姑姑身边,因为我的上学问题,爸爸便把我接回·总场自己家。开始我死活不愿离开姑姑。或许是姑姑没生育过的原因,或是可怜我,反正特别疼我,也舍不得让我离开她。当时姑姑家在四分场,有一天姑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给我收拾衣物,往她亲手给我缝制的书包里装东西。姑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孩子,你早该上学了,我们这儿只有哈语学校,你只好去你爸爸那儿了。孩子,不管怎么样,你有你爸,他要你回去上学也是为你好,上好了学将来才会有出息。姑姑也舍不得你走……”说完姑姑泣不成声了,我也抱着姑姑哭了:“不,不,我不去,我要跟你,长大了我养你,我没有妈妈,你就是我的妈妈。”“傻孩子,你爸妈都健在,听话,放假了,我把你接回身边,有人去达子沟,我给你带吃的。”记得那天我坐着叫马天禾的回族爷爷驾驶的皮轮马车上路时,姑姑含泪送了我好远,最后在马天禾爷爷的劝说下姑姑才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