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出来,商量再去SOGO,这几乎是她们两人最固定的扫店路线。两人就到了SOGO,一看有打折活动,两人就很兴奋。可是陶子今天出门急,没有带SOGO的积分卡,那就既打不了折又积不了分挺可惜的。再说,陶子想刘岩的手机留在了家里,一直也没给赵洁打电话,她有点隐隐的不安。她决定还是回趟家看看,反正赵洁有车,中午路上也不堵车,这样两人就用了四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回了趟家。陶子进屋看了看,一切照旧,刘岩的手机和自己的手机一起放在客厅正对大门的壁炉上,她过去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没有来电显示,又拿起刘岩的看了看,也没有来电和短信息,不免有些失落。她想再细看看刘岩的拨出号码和短信,拿起后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好你个刘岩,你倒是真的解放了呀,一点信息都不给呀,好吧,我也痛痛快快去解放,才不管你死活呢。她在心里痛下狠心,觉得自己回来一趟真是多余。
在此之前,刘岩其实早已回了趟家,他先把手机里可能潜藏的让陶子起疑心的信息统统删除,然后把手机里电话簿的手机调了几个写在纸片上,再把超市新买的醋一类的东西先藏在一个厨房隐秘的角落,他知道陶子是最痛恨烟熏火燎的,是那种宁可饿死也不动火的女人(古代就有一则笑话说一男子出门,将烧饼吊在房梁上让他坐在炕上的懒媳妇每天可以啃一口,结果回来一看,懒媳妇居然活活饿死了,因为吊烧饼的地方离媳妇的嘴还有一小段距离)。
出了家门,他还是有些找不到北。忽然解放了,还不适应,想干的事太多,一时居然不知从哪儿干起。他的大脑依旧是空白。费劲梳理了一遍,想想给以前单位的同事老程打个电话,他早几年答应带他去郊区钓鱼的,没有兑现。他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老程打电话,老程接了电话,一听刘岩猛不丁提钓鱼的事觉得怪怪的,都多少年了叫你去都不去,现在我那朋友不干了转给别人了,再说我今天也没有时间呀,要不改天?改天就失效了!刘岩说完放下了电话。
这时的刘岩还停留在上午十一点多陶子她们刚做完头的那一时段。陶子她们之后是去逛百盛,刘岩没有地方去,他也不饿,昨天那甜而脆的鳜鱼还没消化了。他百无聊赖。男人的一切必须在夜幕降临后在夜色遮蔽下才开始呢,所谓夜生活一词听起来就有些不可告人的淫逸的意味。刘岩想一个上午了还在家附近打转太滑稽了,他决定先把车停回地下车库,然后打了个车随便让司机开到哪儿,只要离得远远的再说。他截了辆车,司机问上哪儿?刘岩支吾了半天,嗫嚅着说,你随便开,看现在哪儿有可以放松的地方。司机乐了,现在才十一点多,那也就洗浴吧,二十四小时开着。洗浴是平常刘岩最不喜欢去的地方,觉得阴森恐怖、充满不洁,也不安全。有时客户请客刘岩都尽力劝说改去歌厅。歌厅安全,就算找个小姐陪唱,那么多人在一起,也出格不到哪儿去。再说陶子时不时警告刘岩不要上洗浴的地方去,那些衣物都不干净别弄个一身病回来,否则我拧断你的腿!刘岩还是心有余悸的。可现在没法子呀。再说,刘岩心底里积攒了有段时间了,心火躁动得很。两人的性生活私下说很不理想。工作了一天,回到家两人都没心情。曾经规定每周末做一次夫妻操,可临到那时觉得像完成任务似的,刘岩常常都雄起不了。陶子或是体谅或是难免嘴里损几句。刘岩就有些畏惧,拼命想让那儿雄起,可越是紧张越是不争气。久而久之,刘岩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不行了。
司机把刘岩带到城北一个叫旺都的洗浴中心。外表看气派、豪华,档次不低。门倒是开了,但是服务员还没都上岗,也没有多少客人来,偌大的洗浴大厅空无一人。当然,桑拿也没有开。刘岩把喷头的出水开到最大,舒舒服服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之后他要了一套一次性的内裤和上下衣裤,由服务生领到休息厅,休息厅暗得不行,还有隐隐一股霉湿气。刘岩皱起眉,有些犹豫下一步怎么办。服务生很灵光,一看刘岩的表情,马上上来搭讪说可以上三楼的包房里休息,那里条件好又安静。是免费还是另收费?免费免费!男服务生答。刘岩就跟着服务生上了三楼。果然,一排排的包房装修豪华,陈设和床铺显得很干净。刘岩挑了一间靠北的更安静的包房,仰卧上去觉得异常舒适。因为昨天夜里一晚上想着解放日有些兴奋,睡得并不踏实,所以一会儿就有些昏沉。刚迷迷糊糊进入下意识,传来了敲门声。进来了个男的自称是经理。他谦恭有礼地问候又向刘岩推荐了各种项目,一听那些名称比如“游龙戏凤”
“旺都至尊”之类的就有些让人昏眩。虽然介绍的都是些按摩还有精油开背之类的项目,但是经他一渲染,外加强力推荐这里的女技师如何如何做得好做得舒服,这让大凡意志再坚定的人不免也有些守不住定力。刘岩一狠心,挑了一个“旺都至尊”的套餐项目,就是普通泰式指压按摩加精油开背。经理满意地笑了,临出门前把房间的壁灯和大灯都调到暗粉的暧昧的状态。刘岩在昏昏欲睡中接受了一个自称湖北的个头高挑、模样喜兴的女孩的服务。在一通指压全身上下按摩之后,刘岩的肉体就不再是刘岩自己的了。他的意念已被舒适瓦解,又像大脑缺氧一样,已进入了休眠的状态。他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的上衣和裤子被脱去,只留下很薄一层的纸内裤,他的后背接着是后腿再接着是前胸反反复复被抹上一层油乎乎的东西,过了不大的工夫,那油乎乎的东西就蔓延到前腿再是大腿再是大腿内侧,好像忽然停留了一下,接着又坚定地抹上了大腿内侧还有小腹,刘岩朦朦胧胧中感到小腹一阵火山喷发般蒸腾,接着是又一层油乎乎的东西覆盖了上去。过了许久,刘岩醒转过来,长得很乖巧的技师笑吟吟地递上签单让刘岩签字。刘岩瞄了一眼,发现不太对劲,跟刚才经理拿来的单子上介绍的价码多了一百多块钱。
刘岩一下警觉起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技师才说那是额外的服务。
可我没有要呀!刘岩生气道。哟大哥,可你也没有拒绝呀,再说出来玩也不在乎一百两百的呀。一句话把刘岩噎得无言以对。
刘岩出了门,走在大街上,是又空虚又沮丧而且饿得发慌。而这个时间点,正是陶子从SOGO回家取了折扣卡的时候。
陶子她们两人兴冲冲再回到SOGO,还没停好车,赵洁的手机就响了。
是陈子涵的老师打来的,让赵洁赶紧到学校去一趟。赵洁这心焦呀,匆匆忙忙开了车就走了。陶子只得自己一个人逛。尽管打折积分,但SOGO里的东西就是贵,陶子从没舍得买刚应季的新装,都是等来年换季后再捡断码的压库货,这点让刘岩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有时还鼓励陶子别舍不得。可陶子就是这种人,她也时常借大款的赵洁买东西打折换积分的机会,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实际上自己就可以少出许多钱。而赵洁呢也乐得施舍做好人,这给了她很大的满足感。
陶子只逛了两层就不想逛了,没有赵洁在她没有什么成就感。
可能上哪儿去呢,这次轮到她犹豫了。她感到口渴,正好SOGO对面有肯德基,她进去买了杯果汁找了个偏僻点的位子边啜边想。她把随身带的包从胸前膝盖上拿起准备放到对面椅子上,这才想起包里带着前阵买的克里希那穆提的《世界在你心中》,于是取出书翻看起来。胡因梦在本书里有一个译序,述说了自己三十三岁正处于向内心探索的迷惘期,一天在纽约的一家小书店里发现了克氏的书,当时是那么感动,此后就影响和改变了她的人生。因为胡因梦介绍的缘故,陶子买了这本书,又是认真地边看边体味,在书眉的空白处还随手写下了自己的点滴感悟。她翻到了《爱与生死之间》一章,开篇就有一段话:“‘热情’这个词的词根意味着‘痛苦’,但我们所采用的‘热情’这个词并不是在暗示痛苦,也不是指与其相关的愤怒、嗔恨或抗拒,而是指当爱存在时油然而生的那股热情。”“了解的本身就是一种热情;缺少了热情,你什么也不能做了,而智识上的热情并不是热情。若想检视生活的整个过程,不但需要极为清晰的觉知,还需要强烈的热情。”然后还说到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依赖任何人的重要性。“如果你依赖另一个人,不论他的智慧有多高,你还会迷失。”陶子看了这些话,在书上用眉笔重重地画出记号,心里陷进了反思。是的,这些年来,自己与刘岩之间缺失的正是热情,连每周一次的郊游也像是一个固定的程式化的任务,连性生活也缺少激情的调情素,自己没有了兴趣,刘岩似乎也没有了冲动。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内心缺少了动力缺少了热情吗?再有,自己从生活到感情都太依赖刘岩了,虽然表面上不是这样,但陶子心里明白,自己这些年心理上其实是完全依附于刘岩的,没有自己的心里主张和追求,所以,刘岩没有了追求和热情,搞得自己也没有了追求和热情,这大约是问题的所在吧。想到这里,陶子心里有了主意。
她出了肯德基,又回到了SOGO,也没问打折不打折,一气买下了两套情趣性感内衣,一套还是连裤袜中间镂空的那种。之后,接着逛刚才没逛完的商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细心搜检过去,一遍遍地试着新上市的各种时装,每次都认真地照着镜子,对镜子里还不算过气的气质女人抛媚眼,摆造型,陶醉在自我的感官世界里。之后,又去了新馆绅士楼,给刘岩买了件白色衬衣。刘岩人白,虽然个头不高,用陶子母亲的话说,还经得起捣弄。做完这些,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又到了饭点,陶子想了想,干脆就到六楼小吃城自己吃了饭算了,她挺喜欢真功夫的排骨饭。等她吃饱喝足了,也就七点半了。
此时,刘岩刚从儿童福利院出来。他之所以此时到福利院去完全是因他的极度空虚和愧疚感指引的。在他经历了空虚、沮丧和饥渴之后,在一个成都小吃店吃了份宫保鸡丁盖饭,饥饿问题得到了缓解之后,空虚感却更加强烈了。整个人仿佛子弹射空了后一无用处的枪膛。他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马上要充填些什么的欲望,这个欲望是精神的、是积极的、是献身的,总之是要崇高的才能压制住体内的空虚。他想起了一个月前带着单位的同事一起去参观儿童福利院的情形。那个叫裴蓓的五岁小女孩,独独就对他一个人好,俊秀、干净、圆润的小脸总盯着他看,又用小手去钩他的手指。不断车转身,艰难地往前趔趄地行走,反复去牵他的手。这对一个患有脑瘫的孩子来说,有多么的不容易。福利院的护理员介绍,他们要学一个动作、要学会一句话,不知要经过几万次的反复练习,刘岩忍不住蹲下身来抱着她,脸贴着脸,让同事照了张相。那次,是刘岩带队搞捐赠活动,给孩子们送了一批童书。临别时,孩子们都热情地一遍遍死劲呼喊着叔叔再见,而她却边轻轻努动嘴唇边定定地用目光锁住他,那个期待的眼神令刘岩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