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乙,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曾国藩叹声说道:“几年前,朝庭和水东国《燕京条约》、《五口通商章程》、《虎门条约》签订后,那美夷和法夷一直就不平衡,今朝三国使者特遣派使臣来朝,说我们龙朔既和水东国签订了这些条约,就不能厚此薄彼,必须也得和他们也签一份同样条约才是正理。
“什么!这算什么话。这不是强盗所为,趁火打劫么?”徐乙惊得目瞪口呆,愤愤不平地问道。
“没错!这正是趁火打劫!更气人的是,他们还说,如果我龙朔不和他们签约的话,就立即发兵来*迫我龙朔定约。私下里,甚至还传出一句话来。”曾国藩道。
“这叫什么话?”徐乙道。
“他们说,这叫见者有份,人人都不能落空。”曾国藩摇头道。
“无耻!”
“的确无耻!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曾国藩痛苦不堪地摇着头,看得出他内心的煎熬是多么的激烈,多么的无奈。
“天池国?琅国?”徐乙的心中就像有一团怒火在烧,烧得他全身滚烫,气愤难填。
“大人,这天池国和琅国的两国倒是什么情况啊?”
“天池国叫天池,据说曾是英夷的属国,在七十年前刚独自立国,地处大海的另一边。至于这琅国么,听说叫法兰西,位于汶洲。”
这下徐乙明白了,法兰西他知道,前段时间在与格利仕神父聊天的时候,提到过汶洲有这么一个大国,且康熙朝的时候还曾有法兰西人来过龙朔,这些都是有文史记载的。
但这个天池,徐乙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它建国才七十余年,当年建国的时候,当时龙朔帝国国力处于强盛时期,万国来朝,傲立东方,谁又会去注意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国家呢?
但听曾国藩说到,这天池以前还是水东国的属国,徐乙忍不住有些奇怪。既然是水东国的属国,水东国怎么又会容忍它独自建国呢?难道天池和水东国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不成?
“大人,朝庭对这事有何对策没有?”徐乙琢磨了半响,谨慎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皇上已经下旨,让两广总督琦善全权负责和外国人的谈判。”
曾国藩沮丧地摇摇头,看来为了这事,他这些天在朝中一直在忙碌着,有些显得身心疲倦。
“那么。皇上对两广总督琦大人的谈判方略有何指点?或者说。琦大人打算如何与外国人交涉?”
曾国藩苦笑道:“还能如何?虽说是谈判,其实说白了是在讹诈,如今只能尽量减少损失,维持朝庭的体面罢了。”
“大人,不妥!”徐乙一听之下,脱口惊呼。
“怎么?什么不妥?”曾国藩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一脸焦虑的徐乙,有些不解。
“大人!万万不能如此谈判,这样做与我龙朔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反而会引得对方步步紧*,丧权辱国啊!”
“《燕京条约》已然丧权,津沽一战,早就辱国,何况尔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不谈判,战火即将立起,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
以曾国藩的才华,哪里不知道谈判的结果会如何?只不过形势所*,只能如此。他现在只希望琦善能够和对方讨价还价,尽量争取点主动,合约的条件只要不超过《燕京条约》就行了,这不仅是朝中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更是道光皇帝的意思。
徐乙上前一步,诚恳地说道:“大人,既然谈判,那条约必然就得先谈后订,琦大人虽然是我朝重臣,但对于外夷之事一向知之甚少,况且现今国家武力衰败,军队锐气全失,如此谈判必然退却甚多。以在下来看,外夷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各方定有利益所争,在谈判中我们可以利用此点,迂回旁敲,游离在几者之间,找寻机会,借力打力,这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
曾国藩一愣,思索了一会,随后急急问道:“徐乙有何高见?怎么才能借力打力?”
“刚才我听闻大人曾说,天池国七十年前曾是英夷属国,既然是属国,英夷又如何会坐视对方自立建国?就凭此点,我可断定,当初天池国建国之际定和英夷有过大战。另外,在下还曾在一书上读到过,那琅国和英夷曾在汶洲也有过大战,而且此战连绵上百年之久,两国各为死敌,双方死伤无数。由此可见,此三夷之间各有仇恨,只要我们摸清他们如今的关系,并加以利用,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乙所说当真?”曾国藩一听之下,差一点儿就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地向徐乙问道。
徐乙点点头,肯定地说道:“琅国与英夷之事我朝均有记载,大人不妨找书一查,至于天池国之事只不过是在下猜测,但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大人您想,如我朝有属国叛乱,皇上会袖手旁观,坐视对方分离么?”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曾国藩就像是在黑夜中绝望的人见到了灯光,一扫刚前的沮丧,兴奋地连连念道。
但是,他想了想后,却又考虑到了一个问题,向徐乙问道:“但此次天池国与琅国之使口气强硬,说如不尽快签约,就要派兵来我朝,如按徐乙所言,必然需要调查和准备的时间,但时间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多了,万一。”
“大人是怕万一时间来不及,对方出兵而坏了大事?”徐乙微笑着问道。
“对!”
“大人放心!断然不会有此发生。”徐乙胸有成竹地答道。
“哦?徐乙此言何解?”
见曾国藩瞧来疑惑的眼神,徐乙淡淡一笑,只伸手竖起一指,在身前横空缓缓一划,随后默然不语。
曾国藩瞧着徐乙,皱起眉头想了想,猛然间双手一合,放声大笑:“好!好!徐乙果然高才!一言解我惑啊!”
在提笔抄写的杨迪一直心不在焉,总是悄悄注意着内屋的动静。可见徐乙进去后,时间过了好久,却还没有见到他出来,心中又急又喜,暗暗猜测着徐乙在里面是不是正给曾国藩骂得狗血淋头,偷笑着正打算看好戏的时候,徐乙走了出来。
睁大着眼睛,杨迪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徐乙。却没有看到对方有任何沮丧的表情,徐乙就和进去时一样,脸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杨迪疑惑不解,他猜不准徐乙在里面和曾国藩究竟发生了什么?按理说以曾国藩的脾气,徐乙这么莽撞地进去非得给他撵出来不了。可瞧着徐乙,又不像自己所预料,被曾国藩严厉训斥过的样子,杨迪心里不由得觉得极其诧异。
杨迪正琢磨着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见曾国藩这时也走了出来,而且他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一步也没停,径直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而去,这一幕看得杨迪是目瞪口呆,惊愕之中,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坐回位置上的徐乙,一双眼珠子骨溜溜地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夜,徐乙刚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坐下,只见萧天皊就急急赶来,说外面有位大老爷找他。
出门一看,居然是曾国藩来了。
“徐乙兄,快快跟我走,赛中堂要见你!”
“赛中堂见我?”
曾国藩带笑说道:“徐乙的建议我已经告之赛中堂了,中堂大人听后,以为或可一试。不过,有些细节还得商讨,所以才让我带你过去一叙。”
“这。似乎有些不妥吧?属下官卑职小,朝庭大事还是由大人直接和赛中堂商谈,不是更好么?”
徐乙心头一喜,明白是自己中午的话起了效果,但表面上却装出诚惶城恐的样子,连连推却。
“官卑官尊不还都是为了国家?赛中堂乃我恩师,徐乙又是林公所荐之才,大家都不是什么外人,而且今天也不是带你去军机处,你就别推辞了,中堂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快快跟我走吧!”
曾国藩不等他回答就,急急地一把拉住徐乙,拽着他就出了门。在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曾国藩探头向马夫交代了一声,马夫就赶起马车向赛尚阿府第驰去。
当曾国藩带着徐乙来到赛府的时候,赛尚阿已站在书房外等着他们了。
“伯函,这位就是你和我说的徐乙,徐状元吧?果然是年轻俊杰,一表人才啊。”赛尚阿穿着便装,手中握着硕大的两颗玉球,缓缓转动之中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瞧见曾国藩带着个年轻人过来,他笑容可掬,热情洋溢地上前一步,看着徐乙连连点头,一副欣赏的模样。
“在下徐乙,拜见中堂大人!”
徐乙不等赛尚阿把话说完,连忙深鞠了一躬。赛尚阿笑着向他虚抬一手,说道:“徐乙不用多礼,听说徐乙是杨老和元抚林公的知交,我虽和他们二位政见不同,但对两人的才识和为人却异常钦佩。况且徐乙现又得伯函所看重,伯函与我师生之谊深厚,这么说来大家也不是什么外人,今天又是私下见面,何不抛弃各自身份,以师生、朋友之礼相待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