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侍郎大人这几天怎么都忙忙碌碌的?难道朝中有什么事么?”
徐乙入礼部的第三天,午时休息的时候,几个同僚在厢房内闲聊,谈着谈着,其中一位开口询问道。
“呵呵,扎萨克郡王前些天不是奉旨进京了么?依我看,外国人滋扰不断,各地人心不稳,也许皇上是想邀各王公进京,借此安抚一下蒙古各部之心,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主事中资格最老的胡铁花摇头晃脑地分析道,引来旁人连连点头。
“胡兄所言有理!在下却更有深的一层认识。”另一位主事杨迪在一旁也说道。
“哦,杨兄有何高见?”众人好奇地问道。
杨迪微微一笑,站起来把几个茶杯往桌上一摆,指着说道:“你们看,自香港割让水东国后,南方人心浮动,现在就连北方也不太平。东北、西北各地,内有各族居心叵测之徒,外有罗刹国暗中蠢蠢欲动,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想那罗刹国,自圣祖年间就窥视我龙朔疆土,其心昭然若揭,如今皇上召见蒙古王公,或许还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杨兄高见,有理!有理!”
各人恍然大悟,齐声赞道。
见大家都认可自己的见解,杨迪洋洋得意,转眼见到坐在一边的徐乙却低头不语,面带思索的表情,不由得出言问道:“徐兄弟似乎有不同看法,不知道有何高见?能否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呢?”
“我哪里来什么高见?胡前辈和杨兄不都说了么?在下见解和两位并无不同。”
正在琢磨心事的徐乙见杨迪突然问他,连忙笑着摆摆手。
在徐乙来前,主事中一直以杨迪为首,但徐乙来后,不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都胜过杨迪不少,不经意地动摇了他原本的地位,引起了杨迪嫉妒的心理。只不过,因为徐乙的背景深厚,杨迪才不敢与徐乙撕下脸皮,处处刻意刁难。但是,平时借点由头打击下徐乙,用来显出自己的不凡,这些小花招还是少不了的。今天见别人都赞同自己的意见,而徐乙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得以为抓到了机会。
“徐兄弟之才我等皆知,不用过于谦虚嘛。何况,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也是随便聊聊而已,徐兄弟尽管放胆直言就是,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
杨迪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作着诚恳的样子,谦虚地向徐乙讨教着。同时,他还不忘用话去激徐乙,最好徐乙年轻气盛之下说出些违禁的话来,给他抓住痛脚才好。
“是啊!是啊!徐兄弟有什么高见就直说嘛,大家都是同僚,就算说错了也不会传出去的,你就放心吧。”
别人哪里知道杨迪的心机?还当是杨迪真这么想呢,再说了,徐乙来礼部的这些日子里,才华出众是大家都一致认可的,见杨迪说徐乙有不同见解,顿时都有了好奇之心,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起徐乙来。
环视了屋中各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杨迪的身上,徐乙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反而越来越浓。杨迪的这些小心机徐乙哪里会不知道?说难听点,这家伙屁股一撅想拉些什么屎,徐乙的心里都清清楚楚。这些花招,早就是他当年小时候玩剩下的玩意,杨迪居然拿着它来对付徐乙,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呵呵,其实我哪里来什么高见?胡前辈、杨兄说的已经很透彻了,我刚才只不过是在想,既然皇上即将召见蒙古王公,那么我们礼部肯定要做一系列的安排。各种宾礼之事在即,都须提前准备,兄弟新来乍到,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事,许多方面不比各位前辈,事物生疏,一窍不通,所以这才苦苦思索,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准备,才能到时候不手忙脚乱才是。”
徐乙笑着说道,并故作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引得旁人哈哈大笑,连声取笑徐乙太过小心,并有几个热心的同僚主动就出言让徐乙放心,保证提前帮助他熟悉宾礼之事。
徐乙一脸惊喜状向承诺帮助他的同僚道谢,杨迪看在眼里,肚子里却憋着一团的火,笑容有些勉强,暗暗向徐乙瞪了一眼,似乎在不满徐乙居然这么好运气,轻而易举地就逃过一劫。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屋里的人立即停息了下来,全都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曾国藩正匆匆从外面走来,带着一脸的焦虑和愁云,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心思。
一进门,就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曾国藩哪里不知道他们前头肯定在聊天呢?心情有些糟糕的曾国藩一句话都没说,更没理会主动上前来问安的杨迪,一双三角眼眯起,冷冰冰地向众人横扫一眼后,鼻孔轻轻冷哼一声,“徐乙跟我进来!”
就是傻瓜都看得出来,曾国藩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在这种时候,谁还敢去触他的霉头?大家交换了下眼神,连忙分散开,坐回各自的位置,前面还热闹非凡的屋里,瞬间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徐乙边向曾国藩的房间走去,心头却在暗暗琢磨着,从曾国藩今天的神态来看,肯定是在朝中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同时,徐乙还联想起这几天礼部几位主官的反常一事。善于分析的徐乙当然不会认为真正的原因就是杨迪等人说的如此简单,以他敏锐的政治目光来看,一定是国家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事不会小,要不然绝对不会有如此反常的情况出现。
把心中所想盘算了一下,徐乙的嘴角微微笑了笑,之后他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一边沏了壶茶,然后恭恭敬敬地捧着,向内堂而去。
“白痴!自以为后台硬,就会吃你这种马屁?等着挨批吧!”
杨迪看在眼中,心头暗喜,自认为熟悉曾国藩心思的他,幸灾乐祸地瞧着徐乙走了进去,准备等着看徐乙呆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出来后的那副哭丧样。
“大人。在下送茶来了。”
徐乙小心地走进屋中,只见曾国藩忧心忡忡地坐在椅中,一手持着额头,另一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见曾国藩深入沉思之中,徐乙把茶轻轻放在桌边,随后低头轻声说道:“大人。这世间本无难事,您又何必自扰之?”
徐乙的这话虽轻,但把曾国藩瞬间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茫然抬头一看,见到徐乙带着微笑站在他面前,心头顿时一怒,开口就想驳斥。
但转念想到今天下朝的时候,圣上特意留下了自己,询问了很多关于徐乙的近况,看来,皇上对自己这钦点的状元,真是亲睐有加啊!
更何况,自从徐乙来到礼部后,所做的都可圈可点,胸中也的确有些才华。平时,徐乙又为人谨慎小心,思路清晰,言语举止有礼,今天突然不顾上下之礼,居然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朝中所遇到的难事?特意为自己解惑?
脸上怒气一闪而隐,曾国藩打量着徐乙,越看越觉得对方似乎真的有这种可能。不由得好奇起来,出言问道:“徐乙,你指的难事又是什么?”
“大人所想的难事是什么,徐乙所指的就是什么。”
徐乙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哦!你说说看。”
“在下看朝堂之事,不外乎分内外二种。现在尚还未到科举、祠祭等时,但皇上这几天却频繁召见大人们,而大人此次回来,又忧心忡忡,在下猜想,或许与外事有关。”
曾国藩意味深长地看了徐乙一眼,问道:“徐乙所说的外事,是指那个外呢?”
“如在下没猜错的话,应该和外国人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曾国藩惊讶地看着徐乙,他所困扰的事的确和外国人有关,但这事知道的人非常少,只限于朝中几位大员,徐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事,怎么又会得道这消息的?
“其实不难,礼部本就兼着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而且战事刚息不久,但尚有许多首尾未能解决,外国人必然会提出种种要求。不过,在下只是猜测,具体的究竟却是一无所知。”
曾国藩默默地看着徐乙,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徐乙猜的不错,的确和外夷有关,而且此事非同小可啊!”
瞧着曾国藩凝重的表情,徐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虽然他猜出了是外夷之事,但曾国藩说的非同小可,却让他顿时联想到前年发生的鸦片战争。
“难道?水东国得寸进尺,竟然不顾刚签之条约,又要来犯我龙朔?”徐乙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上下之礼,急急地问道。
“唉。”曾国藩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这事倒不是水东国,而是其他外国人。”
“其他外国人!”徐乙愣住了,不明白曾国藩指的其他外国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有外夷要打龙朔?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天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