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游酢听差役的叫喊,急忙跑去见程颢。没有想到,程颢先生说:“没有大事。我只想跟你聊聊。坐吧。”游酢道一声谢,在一张木凳上坐下。程颢先生接着问他读哪些书,对哪些书更喜欢。游酢一一陈说了自己读书的情况和喜爱。程颢温和地询问:“你成家了吗?”游酢回答:“没有。”程颢又问:“你在家中可有婚配?”游酢听了犹豫一阵,答道:“来此之前,听母亲说有个女家来问过亲。”程颢说:“订婚了没有?”游酢答:“没有。”程颢听了,讲:“你还很年轻,好好努力攻读吧,等有了前途再考虑婚姻也不迟。”接着对游酢道:“此有我写的一篇文章,你聊为一读。”
游酢毕恭毕敬地接过,道了谢出来。
半个时辰后,他回头来到洗衣池,衣服不见了,抬头一看,已经晾在院子的竹竿上了。他知道肯定是春梅帮忙的,心里对她有一点感激。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窗,坐下来一看,是一篇题为《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后人称为《定性书》)的文章。他开始认真地研读。
读完文章,游酢想:程颢先生的这封信,讲了人的心(性)应当内外一致,不管外界或者其他事物怎么变化都不能动摇,即“性之无内外也”,同时也回答了如何做到“定性”,即“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程颢先生的文章说得多好啊,定性则能做到物我两忘,物来而顺应。
他回过神来,听到了附近田野传来的蛙鸣声,觉得空气有点闷,望了望窗外的天空,西天的夜空中挂着一勾新月,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
他又继续读《春秋》。
夜深了,他才走向床边休息。躺在床上,他想起白天程颢先生的召见,多少明白程颢先生问话的含义。但是,婚姻大事还得父母说了算,自己真的应当像程颢先生所说那样为自己的前途好好努力。
游酢安心地在扶沟勤奋地工作和学习着。
游酢来到这里,发现程氏兄弟所教的与自己以前所学的完全不一样:以前,自己学过训诂学,考究文字词汇的来历,后来专门攻读《春秋》、《左传》、《战国策》及诗赋等。而这里大力倡导理学,宣传自己的洛学,主要学习的内容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程氏兄弟常以自己著述的《易学》讲稿来教授学生。游酢自己本来对禅学有浓厚的兴趣,并且思想上也影响较深,为了学习到程氏兄弟的“新学”,他只好放弃自己过去的所学,重新学习新的知识。
一天晚间因为天气闷热,程珦在房间睡不着,到庭院走走。月光很好,夜空晴朗,除了几棵树的影子,庭院几乎跟白日一样,四周有蟋蟀唧唧的低鸣声。他见游酢还在灯下看书,本不想打扰他,转身要走。但是,他又好奇地想到:这个年轻人在看什么书呢?于是,他悄悄地走近游酢的窗边。游酢听到了脚步声,一看是程珦,忙起身走出房间,问道:“太爷,还没有休息?”程珦收住脚步,转身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游酢说:“没事,太闷热了,睡不着,咱们聊聊天。”走到庭院。程珦答道:“好吧。你刚才在读什么书?”游酢回答:“周易。”程珦听了,说道:“哦。不错。你这么年轻能够喜欢周易,难得。学习得怎么样?”游酢回答:“因为好奇,读了一点,学不深。”程珦说:“这本书深啊,不仅是知识面广,而且其中所蕴藏的道理更深。你们南方人读这本书的人多吗?”游酢答道:“有人读,可能很少有人研究它。”程珦问:“你想研究它吗?”游酢又答道:“哪能呢?那么厚重的书,读它一遍尚且需要很多时间,只是感觉得它有趣罢了。”程珦说:“能感兴趣,则一定能够学下去,可喜可贺啊。这本书我翻过,可是一直没有时间认真通读它,现在年迈有时间却没有精力了。补漏趁天晴,读书趁年轻。你好好读,终究会有成果的。”游酢说:“谢谢太爷的吉言。”接着,程珦问:“你们是土著人,还是祖上是从北方迁到那里去的?”游酢回答:“据说祖上是河南固始县的,唐朝末年迁徙福建。”程珦讲:“这么说,我们三百年前还是老乡啊。”游酢说道:“应该是的。”程珦又问道:“你家族中迁福建后出过哪些人才,现在人丁状况如何?”游酢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地讲了一遍,程珦说:“你们游氏家族还不错。从古到今也出了不少人才。”他说到这里,感觉得有一点困乏了,说道:“休息吧,有空再聊。”游酢应道:“好!你慢走。”
程珦走了,庭院静了下来,只见一地如银似水的月光。他站着联想到历史上由于战乱,从晋朝开始北方人一拨又一拨地向南方逃难,原来荒凉的南方逐渐地人烟兴盛起来。北方人每遇一次大劫难,南方人烟就增强几分,这是什么道理呢?难道是天意?当然,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国家的发展会越来越平衡。南方不仅山清水秀,而且资源丰富,极适合人类的发展。如此下去,几百年、几千年后南方许多方面也许会胜过北方。他的思想又回到生活的现实来了,自己从南方的家乡来到这里谋生,远离了父母、乡亲,到底将来会有怎么样的前途呢?不想吧,还是回到房间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他终于返回房间,关门、熄灯,上床休息。
夏季来临了,天气渐渐变热了起来。
傍晚,程小姐和春梅又到花园散步。
花园里,地面上到处落英缤纷,树木都葱茏茂盛了,鸟儿有的在树梢欢鸣,有的在灌丛中低飞、跳跃着。程小姐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至今还没有如意的郎君。这个刚来不久的游先生,人长得还可以,做事也勤奋,可是只是个太学生……春梅见小姐默不作声,似乎在想什么心思,于是问道:“小姐,你在想心思?”小姐回答:“不是。”春梅问道:“该不会是想那个游先生吧。”小姐的脸刷地红了,瞪她一眼,说:“不许胡说。”春梅说:“他呀,相貌过得去,年龄才比你大几岁,也有学问,说不定将来可以考中状元、进士的,有什么不好?”小姐听她这么一说,心热了。可是,她马上想到他万一得不到功名怎么办?于是,立刻说道:“你要,自己找他去。”春梅讲:“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你不要,如果他不会嫌弃我不识字,我就真的嫁给他。你可别后悔!”小姐听了,不说话。春梅又说:“哎哟呦,小姐吃醋了,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我哪敢抢小姐的心上人。”程小姐抬起手要打春梅,春梅闪到一边,转身跑了,程小姐正要去追,脚葳了,叫道:“哎哟!”春梅立刻回头跑回来扶住小姐,说道:“奴婢该死。小姐站好,我帮你揉一揉。”程小姐的脚只不过轻轻葳一下,揉了揉便好了,说道:“都怪你。”春梅应道:“要怪那个游酢才对。他不来这里,怎么会有这事?”程小姐讲:“你这样讲没道理,人家又没有来惹你,是你嘴贱才引起的。”春梅说:“好,算我错,咱们回去吧。”她扶小姐出了花园。
五月底,书院装修完工,程颐先生一家和他的父亲搬到书院去居住。知县程颢家眷和游酢仍然住在县衙里。
书院坐北朝南,占地面积十多亩,南北长七十多米,东西宽约四十米。最外层是大门,门前有程氏兄弟共同手植的槐树一棵。大门两侧耳房五间,东西对称;第二层是学生的宿舍,东西两侧各十三间;程颐先生一家和他的父亲住最里面一层,那层里有大厅、有三间讲堂(教室),左右各一间厨房,东西两侧是厢房,也各五间,天井中有一口水井。
这时,河南澶渊(今濮阳县西)人周纯明等也前来从学。
由于书院的生员增加了,游酢也经常去帮忙做一些校务。
六月初一日,是当地雾烟山庙会的日子。游酢和吕大临、谢显道一起去游览雾烟山。
那雾烟山属于嵩山山脉的余支,当地也有人称作乌鸦山,为“扶沟八景”之一,离城十里。那是一座高仅数丈但地势险要的小山,很秀气。因临河四面是山,春冬多雾,又有寺庙烟雾缭绕、一天到晚不断,故称为“雾烟山”。
这日天气阴,大家随众香客上山。山上树木葱郁,泉水叮咚,鸟语脆然。途中,游酢见同行的一长者,虽然看上去年逾古稀,可是童颜鹤发,身板还挺直,走起路很轻松的样子。
游酢问道:“老人家,这庙会有何来历?”长者应道:“这说来话长。传说春秋时期,老子从鹿邑西行至扶沟这儿,口渴难忍。听当地百姓说这里打不出水井,全靠天上下雨活命,老子便停下来,召集百姓,在此山讲经说道,感化众人。七七四十九天后,老子面前突然冒出一口取之不竭的井泉,人们欢呼称奇,把此泉尊为‘天泉’,岗陵所以称为‘天井岗’。后来,人们就在这里建有庙宇纪念他,每年逢三月三、六月初一举行庙会。唐朝以来,香火日见旺盛。”游酢听了,说道:“老人家,谢谢你啊!”长者应道:“嗨,这还用谢,村里人讲的故事几挑箩筐都挑不起。反正没有事情,我就再讲一些故事。”于是,大家听长者娓娓地讲述当地的故事、传说。
众人边走边听,不知不觉上到山上。但见山中庙宇前,烟云缥缈,碑亭林立,香客们穿梭往来,商贾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也有人搭台唱戏,热闹非凡。放眼望去,庙宇为木质结构,建筑高大雄伟,金碧辉煌。游酢等跨入庙内,只见老子的塑像栩栩如生。众人在蒲团上磕头、作揖罢,烧了香便出来。三人觉得山中并没有什么好看头,于是下山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