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平有个才子姓黄,单名裳,字冕仲,生性直率,为人好客,十八岁时已经蜚声闽北。他参加过几轮考试尚未考取进士,眼下已经二十八岁,觉得自己虽然学问不薄,也许时机未到,决定云游天下以长见识。他听说建安府人才众多,便慕名前来云游。到了建安,他结识了林志宁。
林志宁是建安城木材大富商的公子,生性豪爽、豁达,中了秀才之后,到府中赴考了好几轮却屡屡名落孙山,于是灰心泄气,无意于进取,也四处云游。他除了结识建安的叶默、吕杭等同乡书友,也到周边的县和州郡游玩,意在结识一些新的朋友。
两人坐下闲谈,林志宁与黄裳说:“论建州当今的人才,非游氏兄弟莫属。”黄裳回答:“黄某也早有所闻,一向仰慕游氏兄弟,只是至今无缘谋面。”林志宁讲:“这好说。我们就一同前去拜访。”
第二天下午,林志宁与黄裳来到建阳城,两人商量在城中过一夜再前往麻沙,于是在一家客栈休息。
傍晚时,林志宁一人上街走走。到了“临江阁”边上,听到阁楼上有一群青年谈笑,猜测是文人集会,便试登阁看看。
游酢与建阳的同乡书友相聚在潭城“临江阁”,大家正谈论学问,忽然进来一位中等身材、脸庞红润、鼻梁高隆、年龄二十四五岁的书生,拱手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诸君,请问贵乡的游氏兄弟在此否?”游酢连忙起身回礼道:“在下便是游酢。不知这位相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来人答道:“原来正是游君,久仰、久仰!在下建安人氏,小姓双木林,贱名志宁。尊兄没来?”游酢答道:“哎呀是林君,老兄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相见,我辈荣幸之至。我哥今天在家有事,在此代他谢过林君。请上坐。”众人纷纷起身相让。游酢将林志宁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在场的朋友一一作了介绍。林志宁彬彬有礼地逐一回礼。大家互相认识一番,很快熟悉了。众人向林志宁打听建安的人才、风土人情,他讲:“建安是早期闽越人聚居地,而且还是中原汉人入闽的首要聚居地。东汉建县,唐初设建州,宋太祖开宝八年恢复建州,端拱元年(公元988年)设建宁军节度使,英宗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又从建安县分置瓯宁县,建安城内出现了建宁节度军、建州府、建安和瓯宁两县,四府同城而治,这种现象怪不怪?但是,当地老百姓都习惯了叫建州或建安,谁去叫建宁军等其他的?在下随时恭候各位相公前往观光。”大家无不感到他这个人平易近人,都从心里喜欢上了他。林志宁想起黄裳,说:“我和剑州黄裳相公一起来的,他还在客栈里呢。”众人说:“那快叫他也来这里。”林志宁应道:“好。我这就去叫他。”
那黄裳见林志宁出去许久不曾回来,忍不住上街找。他初次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往内街去了。林志宁赶到客栈一看,黄裳没在,心慌乱了起来,跑回街上找也没有看到,于是想到:肯定在内街。一到内街,果然见到了,大喊道:“冕仲兄,你让我好找呀!”黄裳答道:“大活人能丢吗?”林志宁跑上前将事情讲了一遍,说:“他们都在等你呢。走!”
晚餐后,当地的其他朋友先后走了。陈师锡邀请黄裳到他家过夜,游酢则留下陪同林志宁住在城里一家的客栈。店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两人洗了脚,闲聊一会儿,林志宁问道:“你会下象棋吗?”游酢回答:“下象棋?我只是懂得一些粗浅的步子。”林志宁兴奋地说:“会一点就够,我们来玩几盘。”说着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副象棋来。游酢吃惊地问:“你出门还随身带象棋,莫非是棋迷?”林志宁答道:“正是。从小受家父的影响,爱上了就很难改。出门带着它,找一个伴可以打发日子。”说着在桌上摊开棋盘,游酢走过去帮忙摆棋。林志宁常常下棋,摆棋很快,见游酢笨手笨脚的,知道确实不是经常下棋的角色,说:“不要紧,慢慢来,下多了就会熟手。”开始下棋了,两人推让一番,游酢来个“炮二平五。”林志宁微微一笑,马八进七。下没一刻钟,游酢输了。林志宁笑着说:“你下棋要学会慢些,思考好了再动子。要眼看全盘,不能只贪吃。再来!”第二盘,游酢下得慢了些,可是也没有半个时辰又输了。林志宁温和地讲:“下棋虽然说是生活的娱乐,它可以怡情养性,也可以锻炼人的智力,磨练人的意志。”就这样,他边下边讲道理。游酢知道自己棋艺太浅,林志宁是一番好意,且说得句句在理,虚心地听着、学着。突然,老板走进屋来,说:“你们两位相公早点睡吧。那灯没有什么油。”林志宁听了,大声说:“老板你是心疼我们把你的油点干了吧。你去再拿一盏油灯来,明天油钱双倍付给你。”老板听了,知道这是一位家境很好的公子不好得罪,脸上一热,回答说:“这位相公别误会,我就去拿油灯。”老板出去一转眼真的拿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出了房间。林志宁说:“哼!这些老板小心眼,到我家去用油洗澡都没有问题。”游酢从话中听出他家庭的富有,也不说什么。两人连下了三盘,林志宁讲:“不下了,咱们聊聊天,你确实只是初学者。象棋这门技艺深无底洞,不能只顾自己怎么走,要看对方下什么子。单开局就有好多种,仙人指路、飞象、中宫炮、士角炮等等,开局不好,整盘就会很被动。古人下棋有流传下来许多棋谱,有讲下棋要领的,也有很多精妙棋局。看看这类书,便可进步得快。”说着,他将原来棋盘上的子做了变动,讲述了一些要领,接着又摆了几种常见的杀棋招式。夜已经深了,林志宁说:“好了,休息吧,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很。只要你肯学,我包你能够成为一个好棋手。”吹了灯,两人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早,陈师锡来敲门:“定夫兄、志宁兄,你们快起来,到我家吃饭。”游酢和林志宁两人利索地起床,跟陈师锡去了。
童游镇与建阳城隔河相望,过一条木桥便到。
到陈师锡的家,游酢说:“今天到我家走走。”林志宁答道:“好啊。我跟冕仲兄就是要去找你的。你是见了,可是没有见到你哥。”黄裳说:“传闻建阳游氏双凤,我也一定得拜见拜见你兄长。”游酢回答:“我哥较少出门。不过,他很好客,交游面不小。”游酢说:“陈秀才也一块去。”陈师锡点头道:“行。”
吃过饭,四人一起起程。
他们行走了半天,到了莒口已经中午。熊敦常见游酢带来了一群朋友喜出望外,忙热情地相迎进家。
熊敦常的家有九口人,有三个哥哥,两个哥哥已经娶妻生有儿女,大嫂忙着招待客人,母亲和二嫂煮饭、杀鸡,父亲上街提酒去。午饭时,几个人坐下,边喝茶边聊天。
午饭后,大家赶路。
走了约一个多时辰来到麻沙。黄裳见到这个地方是个集镇,街上房屋密集,沿街是店铺,有杂货店、布店、饼店、茶馆、酒家,也有摆摊和流动的小吃叫卖,人来人往。他叹道:“这地方好不热闹啊!”熊敦常说:“是的。这是我家乡建阳最大的乡里,人烟众多,商业繁荣。”林志宁补充道:“我走过南北不少地方,像麻沙这样热闹的集镇不多。”大家看见太阳已经西斜,也不敢多停留,只好急着赶路。
众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了富垄村,暮色已经低垂。村中的狗,见来了陌生的人都汪汪地叫起来。游醇听见狗的吠声,猜测一定有什么客人来了。他放下书本刚刚出门探个究竟,只见游酢、熊敦常、陈师锡带着两位陌生的书生朝他家来了。他小跑地迎上前去,拱手说:“欢迎、欢迎。”游酢对两位新朋友说:“这是我的兄长。”接着将林志宁和黄裳向游醇作了介绍,游醇拱手道:“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得以相见,荣幸之至。”林志宁和黄裳回礼道:“彼此、彼此。仰慕已久,冒昧拜访,还望见谅。”游醇答道:“哪里话,天下读书人是兄弟,来往礼也。请进屋座谈。”游酌、游醑闻声赶来,又与黄裳相识一番,大家才一一到客厅上坐。游酢的爷爷三礼见来了客人,无比高兴,大声喊道:“来客人罗。”片刻,游醇的夫人端着茶盘来到客厅,向客人一一问好,递上茶,回厨房去了。
这一夜,几个书生相聚自然热闹。到了半夜,大家才去休息。
天亮醒来,黄裳起床洗完脸出门一看:这是一个小山村,只住着二三十户人家,屋后是树木和竹林,屋前有一大片的田地,对岸群山起伏。出了门,走到南面,看见对面山脚下的河边倒是一个很大的山乡。游酢不见了黄裳出门寻找,黄裳返回来了,游酢问道:“我这里山区,地偏人少。黄兄的家乡是城里,一定更开阔吧。”黄裳回答:“一样,也是抬眼便是山。贵乡山清水秀且土地平旷,略胜我家乡延平。”游酢将信将疑地讲:“黄兄真会说笑。”黄裳一本正经地答道:“真的。延平是座山城。哎,游秀才你兄弟今天就跟我去延平玩一趟如何?”游酢走来应道:“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访的。”熊敦常、林志宁都出来了。
早饭后,黄裳等人说要走,游醇、游氏兄弟俩和家人都相挽留。黄裳和熊敦常、林志宁等起身告辞,游醇、游酢俩将朋友们送到岔路口才返回。
炎热的夏季里,白天晴热,太阳光毒得很,蝉声高鸣,夜里闷热。游氏兄弟知道秋天已近,一场考试即将来临,他们在家埋头读书、做文章,一点不敢怠慢。
眼看考期快到了。这是府学考试的日子,所有读书人都非常关注。游醇和游酢商量道:“我们去参加考试看看。”游酢应道:“好!我们邀几个书友一起去。”兄弟俩商定了出发时间和相会的地点,游醇说;“此去建安约两百里路,要走两天,我们得提前一天看考场,这样就要早三天去。”游酢补充说:“头一天中午咱们自己带饭,晚上到建阳过夜。
第二天,大家相会了再商量吧。”于是,他们写信邀当地的江淮、熊敦常等学友去建安府参加考试。
半个月后,几位学友都回复同意。
立秋过后,天气依然还很热,可是秋风凉爽,人们觉得舒服多了。
考试前两三天,建宁军所辖的建安、建阳、浦城、松溪、崇安(今武夷山)、瓯宁、关隶(今政和)七县的秀才们赶来建安城。
建安为千年的古城,高大的城门上赫然地镌刻着“建安”二字阳文,城墙巍然耸立,进入城内但见牌坊林立,店铺毗连,商贾如云,车水马龙,过往的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沿街行走着,有汉唐民居的风貌,可见不少新建的寺庙,也有古刹。整座城市的建筑古朴、典雅,古色古香,让人们依稀感受到这座历史上曾经被称为“八闽首府”的古城不凡风采。
建阳的秀才来到城内,在一家客栈住下。他们没有空闲去游览和观赏建安城的古迹、观看街道的繁闹,整顿好行李,静下心来休息。当晚,林志宁带着叶默、曹震等几个家乡的秀才到客栈看望建阳来的游氏兄弟和其他朋友,大家见面互相问好致意,接着坐下聊天。闲聊了一个时辰,林志宁说:“明天还要考试,你们早点休息。”说完,带着一群朋友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去看考场。考场设在文庙,他们走到那里,只见考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是各县来的考生,讲建安话的最多,也有讲建阳、崇安、蒲城、松溪等方言的。考生们大多都猜测、议论着考题,也有的在交谈闲话,还有的在兴奋地跟新认识的学友交流着。
第三天上午开始考试。考场非常严肃,外面有衙役把守,建宁军节度使亲自担任主考官,正襟危坐在主考室里面,每一个考室已经安排了两名监考人员,巡视官在走廊上不停地走动着。
开始进场了,考生们拥向门口,衙役们对考生们一一检查,不准携带任何有文字的东西进去。大多的考生顺利地通过,有个别身上夹带的纸张等被搜出没收了才放进去。
考试是单人单间的,考生们进入各自的考棚坐下来,等待着试卷送来。
约过了一刻钟,有人送试卷来了。考生开始投入考试。
第一场考诗,考官出的题目是“折桂”两个字。
建安人叶默第一个交上诗。
过了一会儿,游醇、游酢等人也相继将诗逞了上去。
第二场考文章。府中的考官有意要考学子们对天下大事的关心程度,出的一道题目:“时务之我见”。